天边泛起微白,莫十七赶车送杜长兰和崔遥一同前往工部衙门点卯,而后杜长兰又匆匆赶往西河。
马车停在一株柳树下,杜长兰对二人道:“你们可在附近轮流熟悉,确保一人候命。”
莫十七和辛起应是。
日头升起,橙色的日辉洒落大地,将青年一身深绿色的官袍也映出橘色光晕。
辛起收敛目光,以马车为中心四下活动,莫十七则坐在车架上假寐。
午时一刻,杜长兰行来,“送本官回工部衙门。”
他径直上马车,扯了扯领子,里子早已被汗水浸透,湿哒哒粘在身上。盛夏天热,在外忙活半日实在不好受。
忽的车帘撩起,莫十七探进小半张脸,递给杜长兰一个鼓鼓的水囊,“大人,给。”
杜长兰接过,察觉水囊温热,想是之前被日温所暖。
他将水倒入木盆里,软帕浸湿,温热的湿帕带走粘咸的汗渍,留下清凉。
辛起睨了身边人一眼,莫十七面色冷淡,手握缰绳,马车赶得稳当顺滑。
两刻钟后杜长兰抵达工部。
西河有一处地方出了问题,他得回衙门翻找之前的舆图核实。
他匆匆回又匆匆离开,一心挂在舆图上,忽闻车外道:“大人,可用些面食?”
杜长兰这才听闻车外的嘈杂和食物香气。
辛起诧异,杜大人乃朝廷官员,自有专人安排饭食,怎会需要他们做…
一两碎银从车内抛来,伴随男子温和的嗓音:“一碗云吞并两个烧饼,你们吃什么自行取用。”
莫十七将马车靠边停,不一会儿用托盘盛着滚烫的云吞和烧饼而,十七这小子还真用大人的钱买吃食了。
成人拳头大的肉包,绵软冒着热气儿,一口下去油水汪汪,五脏六腑都跟着欢腾。
辛起吃了两个不好意思再吃,但见身边人几口一个吃的香甜。他咽了咽口水,心虚的觑了一眼车帘,迟疑着伸手从油纸包里又拿了两个。
下午时候杜长兰在河岸忙活,辛起好奇在岸边围观,他还是第一次见官员办公,除却身上的袍服不同,怎么那般像匠人呢?
杜长兰一边实地考察,一边在现有舆图上修改,供后来者参考。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黄昏时候杜长兰又回一趟工部衙门签字,他看着最上面的崔遥二字,知晓崔遥已经回了。他搁下笔,大步朝外去。
夕阳的余晖有气无力,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犹如此时此刻的杜长兰。打卡上下班真是打工人千年走不出的圈子。
莫十七取下马凳搀扶杜长兰上车,又从怀里取出一包梅子肉,递给杜长兰:“大人,给。”
辛起神情微妙。
杜长兰捻了一块,齿间一阵酸涩,他挥挥手不要了。
“这个好吃。”莫十七嘟囔一声,往嘴里又丢了一块梅子肉。
马车行驶
回小巷()?(),
辛家兄妹接过马匹照料()?(),
杨氏呈上晚饭。
辛起茫然的站在小厨房外()?(),
忽然感受到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在此之前他仗着有一把子气力?[(.)]???♀?♀??()?(),
在杜家也算有几分用处,可今日从出门至今他完全插不上手,宛如废物。
杨氏推了他一下,“愣着作甚,回屋吃饭了。你今儿在外奔波,想必是累着了。”
辛起面上一热,他白日里压根儿没做什么。
花厅内,杜蕴看着圆桌下首吃饭的莫十七,颇为别扭。
他没话找话:“爹,今儿你在外忙不忙?”
“还好。”杜长兰夹了一块夹沙肉,顿了顿:“火候小了,肉有些腻。”
杜蕴“诶”了一声,他取了筷子撇下一点尝尝,“是有些腻,明儿我跟杨婶儿说一声。”
此时一双筷子夹起一块拇指宽的夹沙肉,送入口中。
杜蕴盯着莫十七油光泛亮的双唇,一时卡了壳。
饭后莫十七收拾碗碟,杜长兰略做休息入湢室洗漱。
杜蕴眼珠一转,跟去小厨房,他看着莫十七手脚麻利的清洗碗筷,心里犹如散开的毛线团,怎么理也没个头绪。
他撇了小嘴,开口问:“你今岁几何?”
莫十七愣了愣,随后摇头。
杜蕴又问:“你来自何处?”
莫十七仍是摇头。
杜蕴梗了一下,“那你怎么落入人牙子手中?”
这次莫十七给了反应,她迟疑道:“我睁开眼就看到他了,他说他救了我,要我厚报他。”
这个“他”指的是人牙子。
杜蕴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然而并没有得到理想中的答案,不免挫败。
晚上杜蕴同他爹道:“咱们要不要给十七请个大夫瞧瞧啊。”
杜长兰打了个哈欠:“
过两日就请。”
听话听音,杜蕴惊喜道:“那是不是过两日爹就……”
厢房内响起平缓规律的呼吸声,杜蕴不得不止了声,他想寻个位置躺下,结果发现他爹将一张床榻占去大半,只好回自己的床榻。
九月十三,西河修缮完成,工部侍郎上书汇报,同日翰林院召回杜长兰。
众人窃窃私语,这时机委实凑巧,莫不是上峰夺功。
翰林院内众人心思各异,高淮看向修撰的办公房,神色晦暗不明。
两名庶吉士来寻他,意有所指:“他到底没有背景,这回估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淮眉头不展。
“高兄,高兄?”二人唤他。
高淮眸光转动,看向二人。一人轻扯唇角,透出几分讥讽:“出头的橼子先烂,恒古不变的理儿。”
杜长兰终究是太心急了。纵你是状元又如何,不过一时风光罢了。
入了仕途,拼的不止是才学,更是家世人脉和气性。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走到最后,急功好利者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然而当事人悠闲誊抄书籍,并不如外人所想般焦躁。
傍晚翰林院散值,
杜长兰与陆文英同乘回到住处,然而小院里气氛沉闷,崔遥特意叫了一桌席面给杜长兰送来,以宽杜长兰的心。
陆文英欲言又止。崔遥这时候送席面,一时不知是安慰长兰,还是挖苦长兰。
杜蕴左右张望,不安的拽住他爹的袖子:“发生何事了?()?()”
杜长兰笑道:“事情告一段落,你两位伯伯为爹庆贺。()?()”
“是啊是啊。()?()”
花厅里就属崔遥嗓门儿最大。
陆文英跟着附和:“长兰说的是。?()?[(.)]??&?&??()?()”
然而饭桌上的气氛始终不温不火,戌时左右,杜长兰将两位友人哄回去。他行至院中的秋千架上坐下,神态轻松,怡然自得。
杜蕴一时也拿不准了,在他爹身后不紧不慢推动着,而辛家四口回了屋,留下莫十七伺候着。
泠泠月光洒落,如同在院里覆了一层银纱。
忽的,杜长兰开口询问儿子:“这段日子,除了小郡王可有人再寻你?”
杜蕴想了想,摇头。
杜长兰眸光一暗,如此算舍就舍。葛老先生忽地单方面断绝往来,反而处处透着怪异。
杜长兰偏头看向小少年,借着月光,他的目光寸寸描绘少年的眉眼。这孩子明丽秀美,似美玉雕琢,确实不像他。
杜蕴被他爹看的不自在,微微垂眸,那一瞬间的低眉,杜长兰脑中划过一抹熟悉之感,奈何那感觉稍纵即逝,他抓不得。
父子两人话着家常,小厨房外纳凉的莫十七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杜长兰道:“你困了就回屋歇下罢。”
“好喔。”莫十七扭头进厨房打水,回屋洗漱。
杜蕴哑然失声,杜长兰揉揉他的小脑袋,“怎么了?”
杜蕴指着莫十七的背影,“她…”
杜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什么。”
他觉得莫十七同一般下人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小少年纠结着入睡,杜长兰收回目光,闭上眼歇息。
并不需要他特意指出,每日哄一哄,转移小少年注意力,不知不觉这孩子就能适应一个人睡了。
届时再在二人之间扯张帘子,最后分房起居,一切顺其自然。
次日杜长兰去翰林院点卯,一同的庶吉士下意识避开他,仿佛他是什么瘟疫。
杜长兰嘴角抽抽。他径直入办公房,接着昨日的书籍誊抄。
他被召回翰林院,教习并未给他分配活计,于是杜长兰自己寻事做。
翰林院最不缺书籍,其中不乏有大儒注释,寻常学子瞧不得。
杜长兰打算誊抄一本,随后托宝石斋那边刊印售卖试试水,若是可行,就与宝石斋三七分账。
上京开销大,如今家里又添了下人,饶是杜长兰领两份月银也是捉襟见肘,还得开源啊。
他在办公房内奋笔疾书,忽而一名孔目在门外唤道:“杜修撰,学士大人
唤您去外书房。”
杜长兰搁下笔()?(),
将书案上的物件儿整理在侧()?(),
这才大步朝外去。
他低声询问:“学士大人可说有什事?”
孔目摇头。
杜长兰作罢()?(),
打起十分精神?()???$?$??()?(),
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进入外书院,他在书房门外恭敬道:“下官杜长兰求见。”
屋门应声而开,教习给他使了个眼色,杜长兰心中一凛,绕过屏风后见檀木香榻上坐一威严老者。
杜长兰拱手深揖:“小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