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晦见跪在跟前的小婢子,身躯有些微微颤抖,轻咳一声,道:“你...怕我?”
云喜忙磕起头来,声带发颤,“世子爷误会了,奴婢怎敢怕您——”
谢如晦微微沉吟片刻,这把声音跟梦里的女人有些相似。
他道:“我说了,抬起头来!”
云喜头脑有些纷乱,缓缓抬起头来时,却听见一把熟悉的嗓音,那人唤谢如晦大哥!
谢子苓冲到谢如晦身旁,高兴地说:“大哥!盈轩阁那边有好东西看,好东西吃,快跟我一起过去,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如晦颇有皱眉,“我还有公务在身,你自己过去罢。”
谢子苓不依不挠,“不想看看哪一个贵女,会成为你的世子妃吗?”
见谢如晦冷漠如一座冰山,继续道:“你不想挑世子妃,也替我这个弟弟掌掌眼罢,你弟我眼拙,难以选出一位品德兼优的女子。”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谢如晦出去。
谢如晦自小有爱幼的胸怀,拗不过自家弟弟的恳求,和他一同前往正热闹非凡的盈轩阁。
而此刻的云喜恍若躲过一劫,浑身散了架似的倒在一侧。
金桂听到扑通一声的动静,连忙向前查看究竟。
云喜望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秋叶,以及突然闯进视线的金桂,嗫嚅道:“金桂姑姑,我是不是躲不开了?”
金桂扶云喜坐起身来,只见云喜脸色煞白,安慰道:“云儿,你莫要害怕,世子爷他并不可怕,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也不要听不该听的话。”
云喜默默地点头,她且做两日四进院的洒扫婢子。
两日后,她便回她的清冷西苑,做她的闲散之人。
四进院的树木茂密繁盛,一到枫叶流丹的时节,院里的景色就会带着偏橘的调子,或遇到湿润的小雨,叶子便籁籁落落地裹着雨丝飘零下来。
富丽的秋景美倒是美了,却苦了云喜里里外外地将院子扫了个遍。
扫完一轮,寻一处石阶坐下,思量一会,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来风驰电掣般跑去找金桂。
云喜边跑边喊:“金桂姑姑,金桂姑姑!”
金桂很少看见云喜这般动静,莞尔问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急的找我?”
云喜道:“我听闻下午府上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品果宴赛,很多勋贵女子参加,您昨日回去之前不是跟我说四小姐急着找人帮忙,你看我怎么样,合适吗?”
金桂疑惑:“你向来不喜热闹,怎就突然转了性子?”
云喜摆摆手,立起弯弯的柳眉,“哪有什么转不转性子,您曾经跟我说过若讨得府上的主子欢心,甭说赏钱赏良田,赎回卖身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金桂笑了笑,左顾右盼,两边没人才低声道:“原来是有人想早日出府,行罢,你且随我去找四小姐,这事儿咱们要保密!”
云喜跟着金桂穿过密密麻麻,弯弯绕绕的小路。
未见场面,便已听到琅琅如鸣,言笑晏晏,竹笛悠扬之声。
待穿过假山叠嶂、怪石嶙峋的小出口时,谢莺莺向金桂招了招手,金桂领着云喜走到谢莺莺身侧,弯下身耳语几句。
谢莺莺的眼神略略扫过云喜,弯着嘴唇说最狠的话,“只许胜,不许输,听见没?”
云喜给谢莺莺福了福身子,抬眸看了她一眼,约莫十三四岁的年华,说话却跟她的亲娘柳姨娘一样,人狠话不多。
“奴婢遵命!”
金桂带着云喜到料理台前,临走时嘱咐道:“可千万别让四小姐颜面扫地。”
云喜点头,“放心吧金桂姑姑,我知道怎么做。”
谢莺莺走到云喜身旁,问道:“金桂跟我说,你擅各种好吃的茶点,你觉得做什么比较好?”
云喜想了想,道:“回四小姐,如今大暑已过,初秋将到,大家会有一种嗜甜的感觉,做枣泥糕最适合不过了。”
谢莺莺闻言哦了一声,“那就照你的去做。”
云喜忆起医女的一句话,灵光一闪,这回不按传统的古法枣泥糕的做法去做,而是找来了两根身材匀称的山药,将山药和红枣分别蒸熟碾碎成泥,紧接着将红枣泥放到山药中间,压成花瓣状的糕点,淋上一小勺桂花蜜作为点缀。
新鲜出炉的山药枣泥糕放在干净的木托上,供大家品尝。
袅袅的枣泥味夹着山药,引来两到四个名门贵女赋诗一首。
其中琅琊王氏的王筝小姐拿起一块轻咬一口,露出一丝惊喜之色,“莺莺妹妹厨艺了得,这块枣泥山药糕入口软糯,和着桂花蜜解了糕点中的甜腻之感,实乃茶果中的精点。”
谢莺莺给站在不远处的云喜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王筝一笑,“筝姐姐说笑了,莺莺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哪里能比得上筝姐姐你的鲜花饼,你且放眼去看,我大哥正吃着你做的鲜花饼呢。”
王筝笑道:“世子爷才吃了一块,但枣泥山药糕却连吃三块,这回胜出者必是莺莺妹妹你。”
话说间,谢馥君徐徐走来,她
礼貌地给二位打声招呼。
倏尔拿起盘中的枣泥山药糕,细细品之,“四姊姊的手艺突飞猛进,我深受震惊,难道四姊姊默默地背着我们去找了别人做?”
谢莺莺敛了笑,“我的良苦用心,恐怕你这张吃惯了粗粮的嘴,怎么尝也尝不出来。”
谢馥君忽然低头一笑,笑中藏了刀,“是吗?或许是吧。”
谢莺莺蹙眉,语气有些挑衅,“五妹妹,你做的糕点在哪呢?”
谢馥君笑意盈盈,“乡村野妇常做的糕点,四姊姊吃了会硌着金贵的胃。”
谢莺莺气得脸色泛红,“你……”
举办这次品果宴赛的燕王妃将贵女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她吩咐裁判宣布结果,谁获得箸子越多,谁就获得这届品果宴的最佳大奖——翡翠白玉雕。
在宣布结果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遂走到谢如晦和谢子苓身旁,幽幽开口道:“二位郎君,你们手里的箸子还未投出去,贵女们都等着开奖。”
谢如晦迟疑了一下,王筝做的鲜花饼深得他意,可莺莺妹妹做的枣泥糕又别具一番风味,两者之间,实乃难选。
坐在谢如晦身侧的谢子苓看出他的纠结,索性拿起长兄碟里的最后一块枣泥山药糕,吃进肚子。
谢如晦有些惊讶胞弟的举动,面露难色,“谢子苓,你怎吃了我碟中食物?”
谢子苓又把最后一块鲜花饼咬上一口,吃得滋滋有味,谢如晦却没了方才的疾言厉色。
谢如晦思索了几许,忽然醒悟,“原来是子苓你,让我做出选择,我现在知道我手中的箸子要投给谁了。”
谢子苓把自己的箸子交给他,“大哥,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谢如晦把两根箸子放到谢莺莺的牌子前,待裁判算出结果后,燕王妃把本届的奖品亲手交给谢莺莺。
谢莺莺的脸上藏不住高兴,一直喜笑颜开,这次她终于在众人面前威风了一把,尤其是在谢馥君面前,平时被她揶揄,心里多少郁积了不少怒气,这回真真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
只是拿奖还不到一刻,谢馥君怀着轻蔑的笑意走到燕王妃跟前,俯身在她耳畔呢喃几句。
谢莺莺有种不安的预感,燕王妃突然看向她,带着肃穆的眼神,令她汗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