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车内瞬间归于昏暗的混沌。 池小闲却无比感谢此刻的黑暗,否则他那张红彤彤的脸一定会成为太阳般最耀眼的存在。 半晌后,他几乎快要将被单的一角给抠烂了,才讪讪地小声道:“这种事,干嘛要说那么清楚……” “所以以后也不打算说?”方樾准确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池小闲脸都要烧起话。 池小闲竖起耳朵,却听到了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外面早已没了丧尸的动静,只有雨滴一下下孜孜不倦地敲打着顶棚。 身下的异样还在,池小闲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不过这次没有上次那样来势猛烈,大概是不是初次闻到血味的原因,又或是那怡人的青柠味…… 池小闲还是能在空气里捕捉到那扰人的味道,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方樾帮帮……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别的丧尸只有吃吃吃,他倒是还没饱暖就开始思□□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丧尸他当得可真是一点点丧失道德底线了。 他想让自己刹住思维,但想象的触角太过细腻自由,有些逃出了他的控制。 只稍稍一想方樾那修长而劲瘦的手指…… 池小闲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仰起头,闭上眼,有意屏住呼吸,努力去忽视那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味道。 但他无助地发现,即使他闭上眼睛,方樾所在的位置也是那样显著突出地被感知出来,就像黑暗里簇起的唯一一团火。 不知又过了多久,货仓门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缕细丝般的光。 那光逐渐增强,一点点轻轻地旋转着角度…… 天亮了。 方樾的生物钟让他准时醒了过来。他手动了下,却摸到了一缕轻柔的头发,低头才发现,池小闲不知什么时候又挪到了他边上,头枕在他的背包上,用被单把自己牢牢裹成了一只蛹。 而让方樾愣在原地的却是——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池小闲的头发变成了一种很浅的银灰色。 方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是光线折射的角度问题。他不敢置信地捻起一绺,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确实在一夜之间全变了颜色。 池小闲醒来照镜子的时候也大吃一惊。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得乱糟糟,反复地照着镜子,忍不住“靠”了一声。 “这——” 池小闲憋了半天,转头问方樾:“这个颜色好看吗?” “……重点是这个?”方樾有些无奈道。 池小闲点点头,反问:“所以这个色怪异吗?” 方樾打量了会儿,轻轻摇摇头:“去阳光下看吧,里面太暗了。” 外面静悄悄的,大约是没有丧尸的动静。方樾将门打开一条窄缝,向外探察了一下,发现货仓后堵住的车里几乎都空无一人,唯有地上残留着片片血迹在阳光下散发出深漆般的暗光,提醒着这里昨晚发生的惨案。 方樾先跳下车来,再把池小闲抱了下来。池小闲也近乎认命了,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 这一抱,他只觉得池小闲似乎又轻了些,像一张薄薄的纸,随时会被风带走。 得尽快赶路了……方樾心中暗想。 此刻他们的车被堵在了路最中间,若是想要离开,至少得清出前面的四辆车才行。而这四辆车,一辆横在路中间,一辆撞在护栏上,另一辆烧成了一堆黑色的骨架,还有一辆越野车…… 等等,越野车? 货车虽然有车厢的保护,但因为体积大,行驶起来并不方便,遇到突发情况也不够灵活,还是越野车更适合他们。 方樾拎起撬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查看情况——越野车的车门敞着,车内空无一人,驾驶座的坐垫上有一摊发黑的血,前窗玻璃上也溅着喷射状的血迹。 唯一幸运的是,司机离开之前没能来得及拔下车钥匙,钥匙此刻还完好地插在车上。 方樾转头对池小闲道:“你收拾下东西,我们换辆车。” 池小闲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道了句“好”。 他那一头银色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纯白雪地里的剑光,璀璨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眼睛。 也许是他的脸色因为营养不良而过分白皙,这发色与之出奇的协调,甚至生出了一种脆弱易折、却又惊艳近乎病态的美感。 就像独立在风雨中飘摇的一枝白玫瑰。 方樾难得恍了下神。 打包好东西,池小闲扣扣车窗,招呼方樾。方樾过来将他抱了下来,然后又将行李包裹一并拎起,搬到了越野车上。 一到车边,池小闲松了口气,道:“总算是我可以自己爬进虽然幸福,但实在有损自尊。 不过自从成为丧尸,他的自尊心和道德感就在逐渐削弱。等再过一阵子,他字典里说不定就没这两个词了。 “我们要怎么出去?”池小闲看着横在越野车前面的两辆车。 “撞开。”方樾用一种寻常的口气道,“系好安全带。” 池小闲呆了呆,然后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 启动车子,方樾一脚将油门轰到最底。 砰!巨大的冲击力将池小闲的背狠狠撞向后座。 越野车从前面两车的缝隙中冲了过去,将两车全部撞向了两侧的围栏。越野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从池小闲的视野看去,能看到车前身凹陷进去了一块。
他们总算又重新上路了。 也许车主原本也是打算逃出城,已经提前给车加满了油。方樾估算了下,刚好能够他们到六区。 雨后初晴,阳光难得的耀眼。虽然空气已经变凉,但迎着太阳驾驶,倒也觉得温暖。 池小闲感觉今天似乎有些特别。不仅是头发颜色变了,更是感觉身体迎来了某个拐点——疼痛开始减轻了一些。 虽然只有一些,但池小闲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因为刚才系安全带做向后拉的动作时,胳膊的别扭感减弱了。 相反,一直被压抑的饥饿感开始报复性上涌。 不多久,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方樾那握着方向盘,还缠着细长纱布的手腕上。 也许是视线过于直勾勾,方樾察觉到了,于是抬手去开抽屉,发现池小闲的目光果然紧紧锁在他的手腕上。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管营养液,丢给了池小闲。 池小闲咬掉了瓶盖,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喝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大概被方樾看穿了。 “前面那是个丧尸么?”池小闲忽然停下了瓶子,细细地眯起眼睛。 他远视能力还没有恢复,只看到一个细长的小黑线在晃动。他们路上也遇到了不少游荡的丧尸,但这个小黑线似乎晃动得十分规律,像是电脑上跳动的光标。 “好像是人。”方樾看清楚了一些。 准确来说,那人是在朝他们招手。 越野车在距离他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 方樾注意到这人看上去三十出头,一头金色而蓬松的卷发,堆在头顶看上像一垛稻草。身材却十分瘦削,细长得像根筷子,黑色外套之下是一件蓝色条纹的衬衫,空空荡荡的罩在他身上。 凹陷的脸颊衬得他眼睛越发的大,眼眶里是一双翠绿的眼珠。 “hello!”他见方樾停下车,快步上前,操着一口熟练的汉语,“不好意思拦下你们。你们去哪儿?能捎上我一程吗?” 方樾盯着他看了会儿:“你要去哪里?” 男人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去哪里都可以。我家被丧尸占领了,已经无家可归了。随便你们带我去哪里,只要不是回四区都可以。” 方樾抬头看了眼路标,发现他们已经驶出四区快二十公里了。 这么说,这人是一路走到这里的? “你一个人在路上走,不危险么?”方樾没有立即放他上车。 男人指了指边上的路灯杆,满不在乎道:“遇到丧尸了我就爬上去,就这么走了一路。” 方樾蹙了下眉,似在思考他这话的可信度——听上去有点像是在扯淡。 男人嘿嘿笑了下,道了句“我就猜你不信”,接着便搓搓双手,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跑到边上的路灯杆下,双手扒住柱子,两脚一蹬,蹭蹭两下就爬了很高上去,跟猴儿似的。 池小闲目瞪口呆:“他说的是真的啊——” 方樾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种花招,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男人手微微一松,刷的一下又从杆顶滑了下来,动作之熟练,像是已经做了几百遍一样。 “所以能捎我一程吗?”男人呼呼地喘着气儿,“我实在走不动道儿,力气全用得还挺地道。” 方樾瞥了他一眼:“……你重点又歪了。” 他正思考之际,男人又道:“不用你们把我送到哪里,有棚子或有空屋子把我放下就行,这一路上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池小闲轻轻推了方樾一下,小声道:“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他向,池小闲还真差点忘记自己的特殊身份。 “原来你是怕这个。”池小闲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他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会对你专一,绝不勾勾搭搭、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恋别的男人一滴血。” 方樾表情僵硬了一秒。 见方樾这个反应,池小闲倚在车窗边上一阵乱笑。 方樾无语道:“笑什么?” “你这个反应就很好笑。”池小闲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你就说吧,你刚刚是不是有点这个担心在里面?” “没有。”方樾脸彻底黑了下去,“不要说胡话。” 池小闲好不容易止住笑,摸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一本正经道:“说不定他一上车就被我这个样子吓死了呢。之前那个保安不就是?” 方樾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那是你恶意恐吓人家。” 滴滴两声,车门的电子锁解开。 男人连连道谢,爬上了车,接过方樾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竟一口气把一整瓶500ml的水全喝掉了。 他嘴唇严重蜕皮,大概是脱水有一阵子了。 “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kevin,是一名音乐老师。”kevin抹了把唇边的水,急匆匆道,“我唱歌很不错,要给你们来一首吗?” 哪有人一上来就要摁头别人听他唱歌的?这人还挺有意思,池小闲心想。 因为越野车的车窗是防窥的,kevin进来后才注意到副驾驶上还有一位。 那人单薄的身子陷在跟身型尺寸不符的宽大的外套里,一头闪耀的银发衬托得脖颈白皙而纤细,耳朵微微透着粉。再往前看,是小巧的鼻尖,微微上翘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