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让李悠然有些累，精神更是疲惫，但压在心口的话还没有说完。

自从姥姥去世后，就更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舒捷给李悠然倒了一杯茶，让他先喘一口气再继续说。

在李悠然说话的时候，舒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一直专注地看着李悠然，认真地听李悠然说话，没有走神。

只有真诚地倾听，才能得到学生的信任。

舒捷不想辜负李悠然的信任，他的想法从来都没有变过——能救一个是一个。

16班的学生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李悠然是他们当中最具勇气的一个，因为想要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所以他主动来找舒捷了。

他怎么能放任一个勇敢的孩子在苦海里沉沦呢？

有些时候，这些孩子所需的只是正确的引导，一旦上路，他们仅凭个人的力量就能飞起来。

可惜的是绝大部分人在最关键的时候都找不到那条正确的路。

茶水缓解了李悠然的口干和疲惫，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茶挺好喝的，旋即又想到这大概是茶叶的缘故，从店铺的选址和装修来看，这里的茶叶肯定不便宜。

他记忆中的茶水都是苦涩的。

放下茶杯，李悠然趁着心底的勇气没有消散继续往下说：“我现在居住的公寓是姥姥留下的，她还在世的时候就把房产过户给我了，因为她怕她死了之后我无处可去。”

“姥姥去世之后，我妈妈一心想把姥姥留给我的公寓抢回去。”李悠然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姥姥提前咨询了法律机构，又跟未成年人保护协会的人联系过，她才没有得手。”

“不过，她更恨我了。”李悠然说道：“虽然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但她三天两头就会发信息或者打电话过来骂我一顿，这大概还要归功于我很胖所以显得块头比较大的缘故吧？所以她不敢直接上门来揍我。”

李悠然嘴巴咧开笑了：“我这身肥肉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不对？”

“后来传出我居住的小区可能要拆迁的消息，我爹也打起了这套公寓的主意。”李悠然有些无所谓地说道：“他们的心中都没有我，只有钱。”

“我直接把他发给我的话发给了公益律师和未成年人保护协会的联系人。”李悠然说道：“他们直接联系了我爸，打碎了他发财的美梦。”

“他气坏了，大概肺都要气炸了吧。因为被警告过，他也不敢亲自来找我麻烦，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说我猪狗不如。我问他，既然我猪狗不如，生我的他又是什么东西？”李悠然说道：“那是我第一次顶嘴，我高兴极了，因为我终于可以正面反抗他们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考一本的念头彻底在我的脑袋里扎根了，所有人都说我不行，想要把我踹到深渊里，我偏不！”

“就算别人嫌弃我死皮赖脸，我也要从坑底爬出来，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悠然才稍微流露出一丝的委屈。

“舒老师，您来教我们班之后，我们班的风气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亲眼见证许多做事邋遢对学习不上心的同学改变，我发现黎霄学得越来越轻松了，虽然他本来就是班里的佼佼者，但对我触动最大的是杜文泽。”

李悠然说道：“杜文泽是我们班里变化最大的同学，他以前一直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态度，除了刘畅外，他对任何人都很冷淡，虽然他的数学成绩好，但其他科目的成绩只能算得上是勉强，他本人也总是一副读不读书都无所谓的态度。”

“可是您来了之后，杜文泽变了，他变得比任何人都认真，脑子突然开窍了，想清楚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了，您也知道我们班的成绩，他考了全班第二，就比黎霄低了6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杜文泽有一天居然会变得这么强。我不知道杜文泽之前经历了什么，只是听说他曾经想要退学，但是您和刘老师一起阻止了他，我知道我的天赋没有杜文泽那么高，但我也不甘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所以我想请您帮帮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成绩提高上去？”

“我做梦都想考一本，可是不管我采用什么方法，我的成绩总是在原地打转，就像遇到了鬼打墙，每次竖起雄心壮志开始行动的时候，总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变得好一点，为什么难度就这么大？就好像我正在爬坡，但我的身后绑着几百斤的巨石把我往下拉，比西西弗斯还惨，至少他的石头在前面，而我的石头在后面。”

“舒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悠然说道：“对不起，让您听我唠叨了这么久，我、我知道不管学习和生活都是自己的事情，可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有效果，我、我想请您帮帮我。”

李悠然知道，老师没有为学生的人生负责的义务，他当初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舒捷的。

舒捷的答应给了他勇气，他一开始并没想过说这么多的话，可是说着说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即使是面对网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更没有把内心的不堪展现得这么明显。

他可以不在意父母和旁人对他的伤害，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圣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也会痛，也有怨气。

平日里的不声不响只是在粉饰太平。

可是直到话说完，李悠然才担心舒捷对自己有偏见。

但是舒捷没有，他认真地倾听李悠然的烦恼，设身处地站在李悠然的角度思考，没有打断他，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指责他，更没有用不痛不痒的话粉饰太平。

这让李悠然安心了不少，他不找刘森，就是不想听老生常谈的论调，那对他的人生一点用都没有。

尽管刘森是个好老师，是个好班主任，但刘森的理念并不能解决他当下的问题。

“先喝茶吧。”舒捷又给李悠然倒了一杯茶：“问题要一点一点的分析，你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舒捷的话让李悠然放下心来，端起茶杯喝茶前点头道：“好。”

茶水的香气沁人心脾，让李悠然因为倾诉而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当他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庆幸自己没有一直等待下去。

喝茶的时候，舒捷一直在整理思绪，思考应该从哪一方面入手。

李悠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多重原因一起导致的，但是解决问题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李悠然已经说过他尝试过很多次，但都没有成功的经历。

他迈出的步伐必须比别人还要小。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舒捷问了一个很小的问题：“每天你是怎么来上学的？”

李悠然不理解舒捷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的回答：“从我们小区门口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我每天都坐公交车。”

舒捷又问道：“你每天早上几点起床？”

“六点半。”李悠然答道：“洗漱完从家里出来正好能赶上第三趟公交车，然后去食堂吃早饭。”

除了周六和周日，李悠然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里解决的，尽管这样，他依然很胖。

舒捷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儿我们先吃晚饭，等吃了晚饭你带我去你家看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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