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舒捷并没有因为林禅低头不语、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放过他。
联考成绩出来后，舒捷觉得是时候对林禅进行进一步的干预了，毕竟浪费时间是可耻的事情。
更何况他已经给了林禅足够多的时间，让林禅尝试自我调节，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方式并不适合林禅。
“我希望你能自己说出问题出在哪里。”舒捷把林禅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就不会给他逃避问题的机会。
林禅只觉得喘不上气。
哪怕他的对面只坐着舒捷和吴自用两位老师，可给他的压力却比“三堂会审”还要大，舒捷说完话后整间办公室就十分安静，除了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林禅听不到任何声音。
老师们在等着他的答案。
“……”
林禅的嘴巴紧紧地闭着，双眼望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但他知道舒捷是个多么固执的人，舒捷肯定会逼迫他开口说话。
一想到“逼迫”这个词儿，林禅的心里就生出一股烦闷，但他很快把这股情绪压制了下去，声音很小地开口：“我害怕考试。”
林禅的话让吴自用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整个学校最不该害怕考试的人应该是林禅，现在他却成了要世界最害怕考试的人。
造化弄人啊。
“还有呢？”
舒捷的追问让林禅的身体一僵，显然舒捷并不认为他的身上只有一个问题。
可是从小到大，林禅从来不曾向别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更不敢把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不管受了多严重的伤都是靠自己硬撑着愈合。
舒捷追问他的问题，就像拿着一把手术刀把表皮划开，检查内部有没有其他伤口，也就等同于把他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林禅的呼吸停滞了，他并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这让大脑里所有糟糕的记忆都翻涌上来，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无助的时刻。
谁能帮帮他？！
然而，办公室里是安静的，不论是舒捷还是吴自用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原本吴自用是想要出言安慰林禅，可是被舒捷制止了，他心里不免生出一丝对舒捷的埋怨，觉得舒捷对林禅实在太狠了。
这个孩子的心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了，为什么还要让他面对这么巨大的压力？这对林禅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然而，舒捷的态度很坚决，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舒捷将一张纸和一支笔塞到了林禅的手里：“如果说不出来，你就写下来。”
林禅只觉得舒捷太残忍，明明他才是“医生”，却把手术刀递给病人，让病人自己给自己开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医生”？
这一瞬间，林禅感觉委屈涌上了心头——你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为什么要在半路就放手，逼着我自己游上岸？
可是林禅不敢对舒捷说：“我游不动了。”
所以他只能拼命的挣扎、扑腾，可是越挣扎、越扑腾，他就越痛苦。
林禅握着笔的手在发抖，望着空白的A4纸，他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他好像又回到了考场上，一个又一个扭曲的符号浮现在眼前，折腾着他岌岌可危的大脑神经。
林禅不明白，为什么“活着”这件事，竟然这么难？
正当林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舒捷的声音：“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如果你还说不出来，三分钟以后，你必须每天按我说的去做。”
舒捷直视着不敢抬头的林禅：“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舒捷的话让林禅的心脏砰砰乱跳，这又是一次把握命运的机会，可是林禅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禅清楚的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他知道三分钟以后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可尽管急得脑门冒汗，他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一分钟。”
残酷的倒计时让林禅浑身发冷。
“四十秒。”
“……”
“三十秒。”
听着舒捷口中冷冷的倒计时，林禅越发觉得舒捷是一个“残酷”的人，为什么非要逼他呢？
“十”
“九”
“八”
……
“四”
“三”
“二”
“一”
三分钟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林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写不下来。
“既然你什么都不说。”舒捷看着林禅，直接宣布了林禅接下来的命运：“这就意味着你把决定权交给了我，那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舒捷的说法让林禅的心里非常不舒服，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这是两个月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林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曾经有那么多人对他作过那么多伤害严重的事情，他都不曾感到过被冒犯。
可是高三开学后这两个月，尤其是在住校以后、被舒捷强迫着跑步，被迫做一大摞比其他同学多的作业后，他心中被冒犯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林禅怀疑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但是，即使感到被冒犯，林禅也没有吭声。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中午的午休取消。”舒捷很残酷：“咱们班的六位任课老师，会轮流盯着你考试，你每天中午都有一场考试，做好心理准备。”
舒捷的话让林禅唰地一下抬起头来，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透出的全部都是恐惧。
一听到考试，林禅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仿佛惊弓之鸟，他嘴巴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林禅压根就不想考试！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舒捷看着林禅，并没有因为林禅的恐惧和脆弱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软：“林禅，我给过你机会了，还不止一次。”
舒捷的话让林禅无言以对，可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必须参加一场有老师监考的正式的考试，他就呼吸急促，眼前发晕，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此时此刻，林禅心乱如麻。
然而，还有更残酷的消息等着他，舒捷说道：“我说的每天，指的是星期一到星期日，一天不落。”
林禅立刻就明白了舒捷话里的意思，舒捷连喘气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
舒捷的决定把吴自用也吓了一跳，他明明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舒捷可不是这么对他说的，更何况舒捷本是学校里最注重劳逸结合的老师了，怎么到林禅这里，全都变卦了呢？
但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在“治疗”林禅这件事上，只能有一个主导者，绝不能相互扯后腿。
舒捷这是断了林禅所有的退路。
“还有，下个周过什么样的日子，取决于你这个周的表现。”在林禅离开办公室前，舒捷对他说道：“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上。”
等到林禅离开之后，吴自用立刻就憋不住了：“小舒老师，你这么对林禅会不会太狠了？这孩子的脸都吓白了，我看他下午估计都没心思听课了。”
“这不会影响到他的成绩。”舒捷说道：“林禅早就在自学大学课程了，咱们现在复习的所有知识，对他而言只是小儿科，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件事。”
“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天天考试呀。”吴自用还是很心疼的：“这还没有翻年呢，你现在就对他这么狠，不怕把人逼出病来？”
“林禅早就病了，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帮他治病。”舒捷不认同吴自用的看法，毕竟他手里有无敌的人物卡，他才是最了解学生状态的老师：“这个孩子缺了一丝血性，我就是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地步才会懂得反抗。”
“万一他一直忍下去呢？”吴自用并不看好林禅。
如果林禅是一个懂得反抗的学生，当初初中毕业的时候就不会因为那群人渣落下那么严重的心理阴影了。
舒捷笑了笑，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我相信总有一个办法能够激出他心里的火气。”
“唉……”听到舒捷这话，吴自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虽然他早早就答应舒捷会全力配合对林禅的“治疗”，可眼睁睁看着舒捷不断对林禅施加压力时，他又无比的心疼林禅，恨不得将林禅永远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遭受外界狂风暴雨的攻击。
但是理智阻止了他。
吴自用很清楚，舒捷的决定是正确的。
“林禅，舒老师找你做什么呢？”
林禅是飘回教室的，满脑子都是舒捷下达的考试通知，直到张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教室。
“你在说什么？”一直出神的林禅根本没有听清楚张玥的问题，茫然地看着她。
“我刚刚问你，舒老师找你去做什么？”张玥也清楚林禅的性格问题，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没有。”林禅摇摇头，垂下头：“舒老师只是找我去谈了一下学习的问题。”
“真的？”张玥观察着林禅的状态，她一眼就能看出林禅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不过她看林禅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和舒老师说跑步和作业的问题？不是我说，你这段时间也过得太惨了吧！”
“就是！”听到张玥的话，王霜也凑了过来：“我看啊，舒老师就是故意针对你，你真该去好好抗议了，咱们是人肉做的，不是铁打的，他要是继续给你加量，你每天还要不要活了？”
同学们的关心让林禅有些僵硬，也感觉到了自心底生出的一丝暖意，可这还不足以让他去找舒捷抗议，所以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有些低沉地说道：“我没事，我可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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