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缰绳绷直,马车急刹停下。
“娘子,别怕,我把她弄走。”
小傻子扔下皮鞭,上前把贞子似的疯癫妇人拉开。
疯癫妇人满脸血污,披头散发,怀里紧抱着棉被襁褓,她方才奋不顾身朝飞驰的马车撞来,碰巧林若挑开帘子瞧见这幕被惊吓着。
疯癫妇人嘴里桀桀怪笑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伸出污迹斑斑的手心,问他们讨东西吃。
???王桂凤?
真的是王桂凤!
心绪平复后,林若将眼前疯癫妇人辨认出来。
老莫嘴里说的度河桥疯婆子,竟是王桂凤。
“拿去”老莫从车里摸出吃了半包的点心,从车窗扔出去。
早点打发掉疯癫妇人才好,他可不想沾惹麻烦。
十香斋的蓬松点心不经摔,油纸包吧嗒落地散开,滚得满地都是,王桂凤扑到地上,不顾形象,抓起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嚼巴着。
嚼碎后吐到掌心里,然后递近襁褓棉被中,嘴里念念有词,哄襁褓中的孩子,“小宝,快吃一口,吃口东西就不饿了。”
才哄一刻,见襁褓里毫无动静,王桂凤情绪开始失控,脸色顿时变得狰狞,焦急大吼起来,“你吃一口,小宝,你倒是吃一口呀。”
她吼叫着,不停摇晃怀中的襁褓。
随着王桂凤她激烈晃动,棉被松散露出襁褓内衬的婴孩。
几人从缝隙清晰看到婴儿脸呈灰青色尸斑,甚至在粗鲁摇晃中飞抖出尸蛆。
襁褓中的婴儿早已死去多日。
有股尸臭腐烂味瞬间扑鼻而来,让林若情不自禁干呕起来。
“走走走,快走。”老莫捂鼻子跳到赶车的位置,大声呼喊小傻子,顺手扬鞭拍马,驾起马车逃离这处渡河桥。
疯婆子抱着死婴喂食,简直骇人听闻。
再待下去,不知道那疯婆子还会做出什么癫狂事儿,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小傻子听到老莫的呼喊,三步一跨,轻松跃上赶车的位置,侧身落定。
林若掀起帘子让新鲜的空气灌入,希望消除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她转头朝后头看去,渡河桥上的王桂凤陷入癫狂,嚎叫疯狂拦截几辆跟在后头的马车,像似想找人救救她的孩子。
只听后头砰地震响,伴随短促的一声惨叫,王桂凤身子腾空,掉入湍急的河流中。
“停车”林若见状喊道。
马车尚未停稳,她着急忙慌跳下车,疾跑上桥,她朝河面四处张望,渡河水流滚滚,奔流汹涌,哪里还寻得到王桂凤的踪迹。
“姨…姨娘,那疯婆子掉…掉下去了。”车夫莽撞,马儿凶悍,把人撞飞进河里后,下意识拉紧缰绳。
撞人的马车暂停片刻,车夫神情焦急,不知道该怎么办,害怕得口舌打结,磕磕巴巴对着车里的人说道。
马车里坐着的年轻的女人,嗓音清脆,轻飘飘地回道:“慌什么,走,回府,今个儿是我的好日子,莫要耽误行程,老爷还等着我过门呢。”。
“这么急的河水,疯婆子掉下去多半会没命。”车夫抓耳挠腮,好歹是条人命,车里的姨娘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一个阿猫阿狗,死就死了呗,有啥大不了的。”
车里的人毫不在意,权当无事发生,不耐烦地让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车夫看了看桥下,长叹一口气,鞭子一甩,驾车扬长而去。
撞了人就跑,这么嚣张。
林若不由多看几眼,发现马车上刻着的花纹莫名的熟悉。
这种花纹挺别致,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她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
小傻子跑到她身边道,“娘子,你是想救那疯婆子吗?”。
被小傻子咋一问,林若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作为医生,出于职业道德,总想着救死扶伤,可转念想到王桂凤的所作所为,她又极为怨愤,情感上无法像圣母那般无私,心无芥蒂前去营救。
是以,她没有作答。
救或不救,难以抉择。
“娘子?”小傻子姜寻见她不接话,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回吧”最终情感占据上风,林若撇开脸头也不回地钻上马车。
水流这么急,她想去救,多半也来不及了。
再说,她不会水,贸然下河去捞人,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林若没有再说话,马车里的氛围沉闷到极点。
入城后,老莫先行回西南街,而林若则带着货物去春江楼。
她把货物交给春江楼老鸨,并坦言相告日后不再缝制这物件,协议也到此终止。
按照生意人的思维,林若以为老鸨说什么都要罚她一笔违约金,而她也做好支付违约金的准备,没想到老鸨却善解人意,十分好说话,解约的事情三言两语谈妥。
非但不需要违约金,老鸨甚至还大方支付这次的货款,林若揣着188两银子出来的时候,脑子仍旧是懵懵的状态。
她咋感觉春江楼老鸨,总是在刻意迎合自己呢。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从春江楼出来,正好是未时,每日这个点她需要走一趟县令府邸,前去给县令夫人把脉。
按照往常习惯,小傻子驾车把林若送到县令府邸,然后在角门处把她放下。
林若下车,抬眼发现角门处停着辆马车,外观跟渡河桥上撞王桂凤那辆相差无几。
为免错认,她特意走上前去辨马车上的标记,当看到同样的花纹后,她十分确定,这辆车就是肇事逃逸的马车。
得知车里的人和县令府邸有莫大的干系后,林若不敢声张,她如往常那边去叩门。
来过几趟后,和县令府邸的门房已然相熟,对方见到她便去内院禀告。
林若在门口稍候,只是这一候,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她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县令夫人传她进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
县令夫人最是和善大度,平日里绝不会这般行事,若是不方便,定会让下人告知改日。
没有道理让她平白等这么长时间才对。
实在等急了,她给门房的小厮塞去几两碎银,打听内情后,才明白今日是县令大人纳妾的日子,府中各处正忙着,夫人那边一时半会儿没有回信儿。
纳妾?
这个场合,她这个外人的确不适合出现。
正打算麻烦门房转告县令夫人,说她明天再来,就见丫鬟石榴从拱门里跑出来。
“小娘子你怎么才来,让我们夫人好等。”石榴见到林若埋怨两句,拉着她胳膊就往内院里去。“夫人今日胸闷不畅,头疼欲裂,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徐太医开方子吃也不见好转,咱们就盼着小娘子来呢。”
石榴口中的徐太医,是跟林若深度医术交流的那位老郎中。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老郎中是汴京皇城的太医,专给皇亲国戚瞧病的名医,告老还乡路过潭水县。
只是,小石榴说的那番话。
怎么听着反倒是她的不是呢。
石榴上边小嘴叭叭不停,下边小腿儿蹬蹬,拉着林若一路小跑。
林若一时半会顾不上解释,只能迈开腿紧跟着。
还是熟悉的回廊,石榴推开房门把林若引进房内。
县令夫人倚在床榻上,旁边的婆子好声相劝,“夫人,您好歹喝点热汤,不然身子骨受不哇。”。
面对婆子端到眼前的汤水,县令夫人别过头泫然欲泣,精致明艳的面容郁郁寡欢。
“小娘子,快给我家夫人瞧瞧吧。”石榴眼里满是担心,焦急催促着。
林若点头,屁股挨到绣墩坐稳,搭手把脉。
这时,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道清脆柔媚的嗓音,“姐姐,山竹特来给姐姐敬茶。”。
“夫人身子不舒服,没空见你,劝你快些离去。”门口的婆子厉声驱赶道。
只听门外山竹傲气道,“放肆,我可是老爷纳进门的姨娘,在府里也是半个主子,你是哪根葱敢跟我吆五喝六,识相的赶紧让开,我可是奉老爷之命,前来给姐姐敬茶。”
山竹??敬茶??
蛙趣,小说和电视剧里小三手撕原配的剧情。
新鲜大瓜砸她脑门上了。
林若悄悄偷瞄当事人,预想中撕逼的情节没有上演。
只见县令夫人二行泪珠悄然滑落,拎着手绢掩面哭泣。
“石榴,让她走。”县令夫人弱弱地交代,说话带着哭腔。
石榴听从吩咐,拉开半扇门,冲门外穿着桃红色嫁衣的山竹冷声道,“你这茶夫人是不会喝的,你走吧。”
从前山竹还是丫鬟时,自命不凡,不把石榴放在眼里,现在抬了姨娘身份,那眼睛更是长在头顶上,连原配夫人都不当回事。
她推开拦门的丫鬟婆子,自顾自地强闯进门,走到县令夫人面前说道,“这茶,姐姐必须喝。”。
山竹身为妾室,不顾礼节,把茶搁在床榻上,傲然睥睨说道,“姐姐若是不喝,老爷怕是会不高兴呢。”
“你少拿老爷说事,夫人未曾薄待咱们,可你干的事儿真让人恶心。”石榴毫不留情骂道。
她们俩人作为陪嫁丫鬟,应当是夫人心腹才对,没想到山竹仗着有几分姿色,趁着夫人身子不方便,做出自荐枕席的龌龊事儿,爬上老爷的床,靠怀三个月的身子让老爷纳她为妾。
“你”山竹被石榴揭穿老底,脸色气得涨红,也不再掩饰,对自己的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脸神气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姨娘,你没资格教训我。”
两个丫鬟争吵不休,县令夫人只懂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林若听得直皱眉头。
啊,原配妥妥包子,被小三骑脸只会哭。
好吧,她最瞧不得美人受委屈,也看不得小三嚣张得意张狂。
县令夫人不愿接这杯恶心人的妾室茶,她倒是有主意可以化解。
助原配夫人解眼前困局,日后有事也好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