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寻媳妇,你还缺人搭把手么?”狗蛋娘问道。“下次你把婶子带上,我跟着你干。”
狗蛋娘冷不丁冒出这句话,让妇人们脸色大变。
尽管村民们会私下吐槽埋怨几句王家人,但是没人敢直接忤逆,狗蛋娘当众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打王家的脸,将自己置于火上炙烤。
“狗蛋娘是悲伤过度,脑子不清楚,她说的胡话大伙儿莫见怪。”
胖虎娘哈哈哈一笑,站出来打圆场,她平日和狗蛋娘不对付,时常拌嘴,终究不愿见狗蛋娘引火上身,从此被王家人针对。
听到胖虎娘这么解释,众人就当狗蛋娘是因为儿子去世,悲伤过度所致。
毕竟狗蛋娘两口子去找王德水讨说法被打的事儿,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杨,王家为非作歹的行事做派,大伙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大家都不愿去深究。
“这话不是随口说说,姜寻媳妇,我是真心想跟你挣钱,你就带带婶子。”狗蛋娘站起来,走到林若身边坚定表态。
林若顺着狗蛋娘的话,顺势回应,“婶子若是不怕被王家人刁难,可以来给我搭把手,我保证绝不会亏待婶子。”
她说的是实在话,将心比心,对于雪中送炭的盟友,她自当以涌泉相报。
“狗蛋娘,你别犯犟。”胖虎娘上前去想把狗蛋娘扯回来,却被狗蛋娘甩开手。
“胖虎娘你也别劝,我脑子清楚着呢。”狗蛋娘看着众妇人说道,“一味的顺从王家能得到什么,你们瞧瞧我,我家儿子因为王老婆子耽误枉丢性命,我家老头子去讨说法被打得下来床,你们再看看我脸上的伤。”
狗蛋娘揭开伤疤,向众人展示,“你们好好看看,值不值?”
众人见狗蛋娘脸上,手上,腿上青的青,黑的黑,乌紫片片淤伤,又想起狗蛋聪明伶俐的娃,小小年纪就因病夭折,纷纷唏嘘不已。
“可怜狗蛋这孩子,要不是被王家稳婆耽搁,也不会断送性命。”
“王家人越发霸道,保不齐哪天不小心得罪,咱们也会落得这样下场。”
“谁说不是,本来姜寻媳妇要带着大家伙挣钱,天大好的事儿愣是被王家禁止,他王家人不愁吃喝,哪管我们死活哦。”
“对呢,若是没有王家阻挠,哪里轮到小河村那些妇人们挣钱。”
狗蛋娘句句肺腑之言,说到众人心坎里去,部分村民群情激愤,纷纷出口指责。
带头说话的村民,大都是从外面逃荒来落脚的外姓村民,他们处处被王家人针对,早就对王家人心生不满。
王家在桃花村蛮横惯了,仗着宗族姻亲人数众多,就对他们这些外姓人指手画脚,动辄要挟嘲笑辱骂,做下许多罄竹难书的事情,
狗蛋娘家跟王家沾亲带故,都落得如此下场,更遑论他们这些外姓人。
王春嫂见狗蛋娘在煽动人心,引得外姓的村民对王家谩骂,她道,“你们这些外姓的白眼狼,若是没有王家给你们分田分地,给你们房子落脚,你们当初逃荒来早就饿死了,现在竟然当众辱骂王家,真是不识抬举。”
外姓的村民本来只是发几句牢骚,但听到王春嫂当众驳斥他们白眼狼,当即炸开锅。
“你们王家分田分地,收留我们是没错,但是,你们王家没得到好处么,我们拼死拼活开荒种地,交佃租交住所粮,把你们供成地主老财,你们吃的可是我们的血汗,你还有脸说。”
“你们说的好听是收留我们,实际上是拿我们当耕地的牲畜。”
“我们外姓人是不是白眼狼另说,你们王家人又不是桃花村的皇帝,凭啥不让我们跟着姜寻媳妇挣钱?”
外姓村民不吐不快,把不满的情绪,宣泄到王春嫂身上。
有那厉害的婆子,撸起袖子,扯住王春嫂头发,来回拉扯质问。
还有那小媳妇脱下臭袜子塞到王春嫂嘴里。
村民们口吐芬芳,厉声指责王春嫂,场面闹得不可开交。
素来和王春嫂交好的许大媳妇见到此景,害怕得不敢上前,缩到后头不敢吱声,害怕自己受到牵连。
狗蛋娘及时把林若扯到身后护着,远离纷争,壁上观虎斗。
胖虎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凑在人群外头,时不时上去添一脚。
在村子里,她最讨厌的人就是王春嫂这个嘴碎子,处处跟她唱反调作对。
王春嫂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激起众怒遭受围攻,平日里她都是这般作风,仗着王姓的身份,总觉得村里众人要让她三分,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别人。
不曾想有天会犯众怒挨打,这会儿她已经被吓哭,王春嫂只觉得头皮发紧,脑子嗡嗡,耳边全是村民们糟践粗话,问候她一家老小。
村民们见王春嫂被教训得差不多,都停下手来慢慢退散,她们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毕竟日后还要在桃花村生活。
多少要给王家人留点脸面。
人群散开后,林若就看到王春嫂两行鼻血淌到下巴,油光水滑的头发蓬乱,耳边那侧和头顶秃了几块豁口,最搞笑的是她一时忘记拿掉嘴里的臭袜子,当场撒泼打滚哭闹起来。
林若无心欣赏王春嫂和村民们的纠纷后续,跟狗蛋娘打声招呼,抬步就回张寡妇家。
***
一进屋,看到她大伯哥姜河,正襟危坐,脸色发青,很明显对方正在气头上。
张寡妇坐在另一侧,垂头缝补二牛破洞的衣裳。
林若以为姜河是因为小傻子受伤的事,要责难于他,没想到姜河从袖子里掏出块红布帕,交到她手里,“老二媳妇儿这东西你拿着”。
“这是什么?”
东西有点儿压手,林若拿在手里,有点儿沉。
在大伯哥的示意下,林若轻轻解开包裹在外面的布帕。
里面躺着的是对晶莹剔透,雪白的玉镯子。
林若不懂分辨玉石的好坏,但这东西打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姜家祖传的玉镯子,大哥没啥本事,护不住你和老二,让你们在外头吃苦,这镯子你拿去,看看能典当多少银子,老二治伤吃药都要花钱,还有,你们得重新找个住处。”
姜河自打知晓王桂凤生下的孩子不是姜家的种,又整日被王桂凤吵闹得烦心,借着温书科考的借口,搬到学堂住了几日,今早回来取换洗的衣裳,才听说老二家住的破茅草屋坍塌,弟弟被压在房梁底下受伤。
他这个做哥哥的窝囊,搜遍全身上下,就这块祖传的玉镯子能置换些钱,这是母亲的遗物,他本想留个念想,但时至今日,也顾不上那些。
“这东西我不能收”听到是姜家祖传的东西,林若将东西包好,递回去给姜河。
她轻轻说道,“我现在做点小买卖,能挣些钱,姜寻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没有大碍,躺几天好好休养,很快就能痊愈。”
“真的?老二媳妇,你可别强撑着。”姜河一脸担心,他认为老二媳妇不好意思收下镯子,而说的谎话。
看姜河不信,林若只好从荷包中,拿出老鸨给的60两银锭,放到桌上证明自己,“银子在这儿,你看,我能挣钱的事儿没诓你吧。”
姜河见银晃晃的银锭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几日不见,老二媳妇长本事了。
他更加好奇,什么买卖能挣这么多银子。
张寡妇本来垂着头缝补,见到银子的那刻,也没绷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银子看。
活三十多年,她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银子。
“老二媳妇,你这做是啥买卖?”
林若被问的一阵无语。
姜河书呆子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依她看,全桃花村也就唯独姜河不笑得她靠缝制月事带发点小财。
林若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自己改良妇人用的月事带,带到潭水县销售反响不错,卖的挺好挣到些小钱。
接着,三人围坐在堂屋中,聊起村里近日发生的各种事情。
当说到王家人明目张胆,阻挠村民不卖棉花一事,姜河尚且能忍,单说到王家稳婆仗势阻拦,害得狗蛋娘儿子受耽搁而去世时,姜河气得满屋子打转。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姜河背着手,嘴里嘟嘟囔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两句话来回反复念叨。
王家人蛮横,在桃花村里作威作福,鱼肉乡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之前他多有隐忍,如今,他实在是憋不住道,“王德水身为村长,应为一方百姓谋求福祉,岂能行此恶事,简直有违天理法常。”
眼见大伯哥姜河又摆出那套君子阔论,林若忍不住翻白眼。
有条件就解决问题,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解决问题。
而不是无能狂怒,骂骂几句过嘴瘾。
见姜河怒气稍微消退,林若板起脸,正色说道,“王德水之流恶行不除,桃花村永无安宁乐土,兄长若是有心,可当想想,如何改变当前局势,助村民脱此困境,批骂终究不能改善问题,当心气坏自己身子。”
林若脸色不好看,心中暗自腹诽。
姜河再气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头唾骂两句,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这种迂腐书生,除了满口之乎者也,屁用没有。
张寡妇侧头左右打量,见林若的一席话,把姜河说得面红耳赤。她不好插嘴,只好继续低着头忙活。
她表面认真地缝补,实际偷偷在心底吐槽。
姜河枉为读书人,看问题没有乡村妇人来得一针见血。
“兄长可要留下用饭?”林若没工夫跟书呆子闲扯,她歪头随口一问,其实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姜河听得出林若不高兴,从凳子上站起,拱手告辞。
待他出了门去,张寡妇才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林若说道,“妹子,你咋敢教训起你大伯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