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笙。京笙……”

她听见有人叫她。她睁眼，是李永煜。

她语气有些虚弱，恍惚醒神：“你醒啦……”

她坐起来正要说什么。

却见他伸手摸她的脸，语气带着心疼，眼中似有泪光，问她：“疼吗？”

忽然脸上多了双手，她还有些懵，摇头：“可能是被划到了……没事……”

他仔细地看着她，直白地丝毫不掩饰他的关心，发现了她的脚伤。

他直接站起来，就要去看她的脚伤。

她想要阻止他：“你的箭头我都还没拔出来……箭上有毒的，你……”

却见他半蹲着，借着月光，直接脱掉她的绣鞋。

“被划到了。我给你包扎。”他的语气带着自责。

他把她的脚放在他的腿上，撕破自己的里衣想给她包扎。他的里衣此刻已经干了，可是他看着伤口，“还是要用药才好。”

转头他看见不远处他的外衫在岸边。他轻轻放下她的脚，“等我。”

他的声音本是少年润朗，可是这句“等我。”京笙却生生感觉出了温柔和几近……缠绵。

她反而有些无措，抿了抿嘴唇。

却见他带着一个香囊和玉佩走来，语气兴奋：“还在还在！”

她轻声问：“什么？”

他把一个香囊打开，里面却是有一小盒子，看起来装得挺严实，里面有一颗药丸。

他捡起一颗石头就这样磨碎药丸，敷在她的脚上：“是舅母给我的解毒丸，听说它能解百毒，重筋骨。可内服也可外用。想来这样你的伤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她差点跳起来：“你！我的脚伤又不算严重，回去养一养就好了。你的箭伤只是止血了，中了什么毒还不知道呢！你这是浪费。”

他笑：“解百毒，重筋骨。谁知道真的假的。你别动，有伤口。”

虽说此刻不合时宜，可他这样捏着她的脚，他虽顾及伤口又自责又心疼，同时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这样，也是同她有些……肌肤相亲……

他小心翼翼将粉末都洒在她的脚伤上，还替她包扎。

京笙觉得伤口有些疼但随着他的动作……又有些酥痒。

但她并不在意这个，只却恨不得时光重来，自己把那解毒丸塞入他的嘴巴：“轻重缓急。李永煜。你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吗！”

他看着她：“什么是轻？什么是重？”

他坐到她的身边，可能是乍一坐下，箭伤疼痛，他闷哼了一声，可紧接着他又笑。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我觉得看见你受伤就是我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也只是看着他。

他紧接着道——

“你白日在府门前问我的问题。我此刻可以回答你了。”

“当时我认真想了又想。如果我处在那个位置，我会怎么办。我心里的答案竟然是，京笙。”他顿了顿，忽然唤她的名字，笑得纯粹、痴醉。

“京笙。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若是想要天理公道，我就雷厉风行，查案断案；可你若是想要再娇气一点，什么血腥也不想看见，我就清理现场，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不是说，谎言不可怕，真相才是快刀吗。可我早已经不由自主对你只有真心与诚实，不曾夹杂谎言。我愿意将刀锋磨得锋利，任你情绪。”

她忽而哽咽，也不知怎么消化，没头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像是回忆什么，嘴角依旧带着笑。哪怕此刻他墨发垂下，脏脏乱乱，还是掩不住风华，反而要命的吸引人。

“也许第一面起，我的理智就慢慢吞噬掉了。不是所谓一眼惊鸿，但就是……怎么也抹不掉的感觉，越靠近越深刻，越深刻越想靠近。”

“仿佛我生来，就要走向你。”

京笙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忽然跳得很快，可整个人又好似落在了云端上。

感受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她下意识低头闪躲。

生来就要走向你。这话若是往常，京笙定然是要反驳的，说不准还会觉得此话愚昧，一点不科学。可她此刻觉得好像……什么也没有不对。

她自顾喃喃叹道：“也许我也，就是愚昧了。”初见时，他在回春堂调笑般自己承认愚昧，此刻她好似也，甘愿“愚昧”。

她抬眸，他也在看他。

湖上的月亮皎洁，弯弯地照亮着湖波，水面好似粼粼颤动。她昏睡前用树枝笨拙地生的那一小丛火也在风拂下不停闪动。

她此刻好像也是。有些心颤。

而李永煜眼中，此刻的少女抬眸似有星光，她看了看湖面又只看向他。

她的声音温软：“今日月色真美。”她伸手拿起他放在怀中的玉佩：“这是那日我买的玉佩，是不是。”

她小心放入自己怀中，笑：“这个络子我喜欢。今后它就是我的了！”

是她的了。是她的了。在离国，玉佩亦有定情之意。这一天来得突然，他反而有些脸红：“就是……就是湖水打湿了，也有点丑了……改日我定然亲手做一个最美最珍重的给你！”

她摸了摸络子：“邂逅承清尘，谓君不我欺。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听见她的话，此刻的李永煜好似痴儿入梦，全然没了平日的潇洒意气，却又……实在是动她心弦。

她不由倾身靠近，就要双唇相贴时——

她忽然看见了他的碎衣衫，以及胸口的箭头……

她回靠在树干，忽然笑出声：“我们两个真是奇葩哪。两个脏脏包，小可怜，伤口都这样了，竟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也笑，笑起来胸腔震动，牵扯着伤口又疼，可他表情分明甜蜜。

花千树行船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一公子和一个姑娘脏脏乱乱倚靠在树干旁。

他下船，走过来，发现两人正笑得单纯美好，像傻子……

可是这男子？似是他的东家？这个姑娘他在回春堂也见过，她当时手臂剑伤，他还诊治，给了药。

他不知怎么出声，也不敢再上前，干脆咳嗽一声：“东家？”

二人抬头。

原来是回春堂的那个神医。

李永煜：“你怎的在此？”

花千树：“前方有一山谷，土壤特别，我中了草药在那里，忽而见这方有火光，觉得……奇怪，索性过来。”

李永煜轻哼：“什么见了火光就来，怕不是又在私自哪儿种了草药，怕被人先发现，半夜来采。”

花千树尴尬一笑。

李永煜转头对京笙说话，语气稍软：“这是回春堂医士，你见过的。回春堂原本是我舅舅的地界，我做了主，供给了他。”

花千树听见这前后语气差别，也挺有眼力见，作揖：“在下花千树。”

京笙颔首，又道：“既来了，也赶紧送他回去吧。他的伤口还没处理好呢。”

花千树反应也稍慢半拍，但为医者这点敏锐还是有，他早发现二人的伤了，只是看东家好像一点不急的样子……看样子也不是什么致命伤……

他还是赶忙带着二人上船。临走时还迅速将湖边的草丛扒开，里面竟然藏了株不知名的花，他迅速摘下放入囊中。

京笙有些惊讶……那里还藏了植物？看来他果然有因地制宜四处种草药的习惯。想来本是见了火光，害怕他的花出事罢了。却不曾想误打误撞碰见了他们。

船上他先是把脉，又掏出一药丸给李永煜服下。李永煜此刻看起来有两分虚弱，但还是冲她笑：“我无事。你赶紧回府。我好了自然又来见你了。”

京笙神色担忧地问花千树：“他如何？”

花千树很有眼力见：“无事。我一会儿带公子回医馆，会处理好伤口的。估摸休养一阵就能无碍。”

京笙临走时，花千树还给了她一瓶药：“姑娘的脸，看起来是树枝划伤，此药外敷几日即可痊愈，不会留疤。”

她道了谢。虽然不舍，但也明白。她留下反让他担心。她也出来快两个时辰了，不知道府中发现没，事情还是不要闹大为好。

少女眉头轻皱，忍住眼泪：“保重自己。听见没？”

他此刻还勾起唇笑，只得点头，语气无奈又宠溺：“好。我知道了。别担忧，今日没吃成，改日我们再带你去那家酒肆。”

京笙才不介意什么吃食了，带着教育的语气：“养伤——”

等京笙离开，李永煜忽然脸色一变，吐了口血出来。

花千树连忙先施针，叹：“这口血也忍得够辛苦吧。”

李永煜此刻倒是大方，还能调侃自己：“你不知道我这伤，受得有多值。”

花千树只觉得这东家此刻笑得贱贱的……真想把针再扎他伤口试试……

到了医馆，李永煜也是随性一趟，任由身体疼得冷汗冒出：“你好好治，不然——她肯定会担心的～”

……东家真不要脸……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怎的受伤了！”彩霞提着灯笼终于还是在侧门等到了自家小姐，急急忙忙带着京笙回房。

京笙：“一点小意外。”

二人回了房中，她任由彩霞替她梳洗上药，并听着彩霞一直叨叨。

“小姐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手臂才结痂了，脚又受伤了！还有这脸，虽说划痕极浅，可毕竟是脸上……女子的容貌多重要啊，小姐你……”

“小姐到底去哪里了。今日主母还吩咐人来送衣裳，明日太子生辰，怕是要赐婚了，小姐还要接旨呢！”

京笙此刻累得实在不想说话，但还是安慰彩霞：“没事。去了今日的湖边转转。”

彩霞边给她擦身边心疼道：“什么？小姐……虽说官府没有封道，可那里毕竟才死了人，此时根本没有人敢过去哪里。连人都没有，小姐怎么去那里转悠了……”

京笙早换了寝衣，此刻独自一人在床上闭眼躺着。今日真的太累了。可是她依旧睡不着。不知道李永煜如何了，他是因为她受伤的。她总要再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她索性在床上坐起来，拿起那枚玉佩。她今日心头好似悸动，此刻想来也不知是否冲动了。幸好也没有真吻上去……

她不知何故，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她起身，瘸着脚，把玉佩放入梳妆匣内，又觉不够珍重，打开柜子放入了一个盒子内。

忽而瞧见一旁的香囊。是白日她见了血腥，他递给她的那枚。

把它放入鼻间，轻嗅。

还是丁香和薄荷的味道。想来只是随手佩戴的普通香囊。可是此刻再闻，总觉得多了两分，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雪松，还带着一点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