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京笙在这空遥居也待了三年之久。
她也没问过冥煜留她的目的。
也许神生漫长,他也想多一个朋友呢?她如是想。
总之她过得也极为舒心畅快。
这天她心血来潮从库房拿了堆药材,决定练个毒药试试。
这架势,连那朵快要成形的彼岸花都摇着身子往另一边躲。
“臭石蒜!躲什么?!”
她正气鼓鼓研制毒药,发现那朵彼岸花仗着快要成形,竟然脱离了土壤,嫌弃她的毒药,花朵连根,滑稽地像动画里的小妖怪,直接撅着根茎往后边移动,摇摇晃晃的。
见此,她不由假嗔:“哼!研制毒药我没天分,看我再研制出最滋补的补药!”
她戴好手套一阵捣鼓。怎么说她在现代数理化都学得不错,怎么会搞定不了?
对,她一定可以。
她自顾鼓励自己。
大半天过去了,她肚子也饿了。
她扯掉手套,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团粉末。
“算了,我还是摆烂吧。”
她放弃了,眼看这黑乎乎一团,她伸手倒了另一瓶中不知名的粉色的粉末,均匀混合。
“这下这药,起码长得好看点了。”
她伸懒腰,肚子也饿了,准备去找点吃的,却见麋结在不远处呆愣状。
她上前拍他的肩膀:“小麋鹿,你咋啦?”
这麋结真身是只七彩麋鹿,只是他素来青衣小袍,妥妥是个温和小少年,做事体贴周到,情绪也相当稳定,难怪冥煜把他留在身边。
只是此刻他好像极为惆怅。她关心地问,他也只是摇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愁什么?你说出来,大家朋友一场,说不定我还能帮上。”
她也是好奇,头回见到麋结这般样子,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说了。
原来今日是每年一度的玉露节。玉露节是魔界的重要节日之一。
金风玉露一相逢,每年今日,众人皆可不分时间地点,饮香酒,纵迷情,为一种集体活动,表明心意、放纵天性、绵延子嗣……
“就是我刚来那天?那日宴席,就是玉露节?!”
她依旧记得三年前她刚来,那令她目瞪口呆,恨不得双眼暂瞎的那日。
“没想到我入魔界,已整整三年了。”她不由感慨。
“那麋结你愁啥,莫非你想去参与节日宴饮?”
麋结连忙摆手,最后磕磕绊绊地说出了理由。
原来麋结去年看上了一名侍花女,这女子美丽纯洁,心思清澈,明明是贵族血脉,却终日只爱搭理她心爱的花草。
那日麋结醉酒误跌入刹河,被她救下。虽说麋结武力不弱,自救完全不成问题。
但有一个女子这般见义勇为,善良单纯,他也是很感激。
后来见她侍弄花草颇有心得,他又奉命常常给空遥居送花,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结识了。
由于在麋结心中她是那么单纯美丽,他也不敢表明心意,一直默默守候她。
听此,京笙一拍大腿:“懂!你们这还是暧昧期!是不是想要在今日去和那位女子表白啊?我可以给你出主意!”
麋结却是苦笑摇头:“并未。”
京笙疑惑。
却听麋结说,他方才在空遥居外听手下的说,那名女子竟然也参与了这次宴席,于是他担心不已。
京笙:“不然你去吧,万一她被骗了就不好了。”
麋结摇头,眼神却慢慢坚定:“陛下未吩咐我离开空遥居,我便不能擅离。属下只会坚守自己的岗位。”
京笙:“别死心眼啊……我去找冥煜说。”
麋结拦住她:“陛下正在小憩,姑娘别去。”
这下她也犯难了,总不好打扰冥煜休息。
“有了!陛下说过我需要什么都尽可告知你的。那么这次就是我说的——你就出空遥居帮我找点花草来。听闻那位姑娘花艺娴熟,你去找她种花,顺便你也能把那姑娘救了!就怕她今日在宴席上被魔界那些男人骗了身心啊。”
麋结依然摇头:“姑娘有所不知,今早空遥居的结界就立起来了,我等也不得出去。”
京笙纳闷了:“为什么?冥煜做的?”
麋结恭敬道:“除了陛下,何人敢立下此结界?”
他顿了顿,看了京笙一眼又移开:“这三年,每到此节日,陛下都会把结界立起来。”
京笙:“他怕有人进来给他表白?”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道:“可你总要想办法出去啊。我和陛下不用出去,旁人也不能进来,可麋结,你心爱女子的事,也不是小事。”
“情爱一事,多的是阴差阳错。若是走错,你可能会后悔。”
“那位姑娘要是被无端欺辱了,你……”
麋结连忙道:“我要去找她!”
看来他是着急了,温和的少年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京笙:“那这结界怎么开?你只管去,一切我来担。或者,我直接去找冥煜?把锅碗的动静弄大些,试试能不能把他吵醒。”
麋结:“姑娘不可对陛下不敬。”
京笙:“那你要怎么出结界?你知道怎么出吗?”
麋结欲言又止。
京笙有些狐疑:“怎么?瞧我干什么?有话就说啊。”
麋结忽然拱手作礼:“姑娘,陛下给您的令牌能破魔界所有的结界。”
半晌后,京笙坐在院内,捏紧那块“冥”字玉牌。
她方才着实是惊讶了,因为施法用令牌一推,结界确实暂破了,她看着麋结离开后,亲眼看着结界重新恢复。
刚才,麋结道完谢,走时还说什么?
他说——
“姑娘,陛下从没想过关住您。自由与选择,一开始,就在您自己手上。”
“也许,只是您,没想过好好用陛下送您的东西。”
这下真是轮到她深思了。
原来,五年之约之前,他也从没想过任何的强制手段。
是了,他连威胁的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她怎么依旧先入为主,带着偏见去看他呢。
也许,他也只是孤单。他就是想拥有一个朋友陪陪他。所以不曾解释,就任凭她认为自己被关,然后让她安心待在这里。
而她好像,真的未曾仔细看过这块玉牌。她偶尔把它挂在腰间,就像冥煜常常送她的那些东西一样,她也是选择性仔细观察,只自顾地去享受生活。
因为她从来以为,本质上,自己算是被囚禁者。
可是这样,好像对他也有些不公平。
若是交朋友,对他,她分明多了更多的防备与芥蒂。
比起他对她的好,她好像对他,并没有那么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院内,这个四季之景都皆有的院落。
以及这个偌大的空遥居。
这里的变化,与三年前截然不同。而这些不同,是她来了才有的。也可以说,是他对她好的证明。
京笙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竟然深深觉得——
她对他是不是不够好啊。
而且也缺乏更多的信任。
她此刻完全不记得这个世界的秩序和观点里,人魔天然的对立,他与她身份、武力的差别。
她只觉得心里怪怪的,让她有几分烦躁。
她就这样坐着赏景,良久。
最后她起身,只留了一张带字纸在桌上,忽然催动令牌,自己也出了空遥居。
仗着这块玉牌,她的确是畅通无阻。
魔界好像其实并不像人界修仙门派那么复杂。
房屋构造大多简单,富贵者奢靡,简朴者素雅。
而今日终究是特殊节日,她的容色又实在出众,引得男子侧目,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讪。
其中一名风流公子衣着那叫一个凉快,大腿都刷刷露了出来,见了京笙眼睛都亮了,一把折扇就这样挡住她的去路。
“小娘子面生,今日要不要同我共赴多种极乐?”
她正心烦,也不想打架坏了这个节日的氛围,于是正打算拿出令牌挡掉。
却见一着绛红色纱裙的美艳女子忽然出现,声音妖娆:“此人是我的姐妹,是我的同路者,还请让开。”
那公子警惕地看了那女子一眼,离去了。
“果然是你。”那女子道。
京笙有些疑惑看着她:“我们认识?你是……星罗的人?”
那女子笑得妩媚:“姑娘忘了,三年前我们见过。至于左使大人,也的确是我的上司。我的地位也不弱,姑娘不妨跟着我走,会省下不少麻烦。”
京笙看见那熟悉的蕾丝金绣款式的轻纱,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点头:“行。这样我也不用打发那些男人了。”
“我们魔界不少人都知道,陛下在空遥居金屋藏娇,果然是姑娘你。”
“啊?都知道?”
“我们不知你的身份来历。但麋结大人常常都找魔界最好的织局做最好的衣裙,胭脂簪花一应用品也都是最佳,还有不少女儿家喜欢的珍宝也是挑拣最特别的,源源不断朝空遥居送去。不少人都在暗暗揣测了,只是陛下不讲,无人敢明面上说。”
京笙楞了楞:“的确……谢谢。”
那女子一如三年前那般美艳,勾了勾她的腰带:“姑娘也来了三年了,不若入乡随俗……”
京笙惊呆,连忙退后:“不必不必。”
美艳女子只是笑:“姑娘想什么呢!只是不想让姑娘今日也穿得如此厚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