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没有想过，是谁最乐得见您不插手领土事务呢？”
“您如果真的堕落成魔鬼，又对谁更有利呢？”
江藜瞬间就明白了兰德神父的意思。
神并非限于信仰而存在的，而信仰又往往诞生于人的绝望。
如果莉娅是一个恶毒、血腥魔鬼一样的领主，那身处她统治下的人民自然会去寻求虚无缥缈的神的怜悯，而那些渴望怜悯的情感最后都会成为教会的“香火”，榨干这些绝望中的人们的最后一滴血。
“现在不是说我的事情的时候。”
“即使我非常感谢你的提示，神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呢？
江藜有些头疼，不用担心，我会和你的神硬磕到底？
总的来说，她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信仰体系，也对教会的构成不太熟悉，她只是能够按神父的暗示捋出一个脉络，她甚至不确定这个世界的神是不是一个确实的存在，毕竟这是一个云都有着自我意识的奇幻世界。
“我是被诬陷的。”
神父终于愿意说说自己的事情了。
“乔伊被人利用了。”
“这是一场伪装得神圣的权力争斗。”
“那你的罪行呢？”
江藜进一步问到：
“和魔鬼私通？”
“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魔鬼，我甚至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魔鬼。”
不知道为什么，坦诚的神父有着一种独特沧桑，有一种烟一叼世界毁灭吧爱谁谁的古怪质感。
“哦……那还真是了不起，鉴于您神职人员的身份。”
事务官替他的领主附和着神父的话，被领主看了一眼才没在补刀下去。
“那用草药汁泼洒植物呢？”
“有人说那是您私通魔鬼的铁证。”
“呃……那是驱虫药，白天撒得话会干得太快起不到效果，夜里驱虫的效果会好一点。”
“教会一直都知道，如果他们看我顺眼的话，拿东西就是神明带来丰收的圣水。”
“文字游戏。”
“那创造不存在的恶毒生物？”
江藜感觉自己逐渐解开了事件的真相，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我在教会的学校里学过一些农业知识，对动物和植物的选育很有兴趣。”
“可能太有兴趣了，我真是个蠢货。”
“教会觉得所有的生命都是神明在创世之初创造好的，但我知道他们在放屁。”
“那个，神父，你的语言一向如此优雅吗？”
一旁，事务官轻轻嗓子从旁提醒，却被神父忽视了。
好家伙，江藜想到，怎么还让她审判到一个信达尔文的孟德尔，这种人才还不得好好利用起来。她瞬间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鉴于您已经被教会绝罚了，您有兴趣在城堡里找一份工作嘛？”
神父那沧桑的“爱谁谁吧，让毁灭日来得更快一些”的面孔有了微微的变化。
“我不理解您需要我做什么。”
但神父的确对找一个新东家很感兴趣，鉴于他的老东家已经确定把他开除了。
“毕竟我只会一些读写，祷告，还有和魔鬼私通……”
事务官被神父轻佻的自嘲逗笑了，然后在看到江藜眼神的瞬间又把笑噎回肚子里。
“您可以继续进行创造生物的实验，没事儿的时候我也需要您给城堡里的人们上上课。”
“上课？”
神父自然是愿意进行他那和魔鬼息息相关的事业的，但上课是他没想到的。
“城堡里有很多孩子，佣人们的孩子，罪人的孩子。”
如果她想要改变什么的话，最好先从一只能够为她所用的高效官僚队伍开始——这些人要会读写，在江藜的想象中最好还能会些数学。
正好城堡里有很多的孩子，一个失业的神父，一个什么都会就是害怕和她打交道的事务官。
多好的一个学校啊。
江藜想着，又把目光放回到那些被称为见证者的孩子们身上，他们从审判开始就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议事厅所发生的一切，他们的目光中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属于罪犯的麻木。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神父应允下来。
“我愿意在您的城堡里工作，只不过吃不到教会柔软的面包会有些遗憾，不过再怎么说也比死了好。”
江藜和事务官都对神父先生面对死亡时候“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精神震撼，神父不应该都是些信仰坚定的家伙吗？可眼前这个神父的信仰似乎只对软和的面包坚定。
“您放心，城堡的厨房有整个飓风领最软的面包。”
江藜笑着澄清一点小误会，她发现在她和神父达成这个交易的时候，见证者中的那个小女孩还是用说不清的感情的目光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父体面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欲坠的往议事厅外走。
“无论那个和您交谈的意志是不是魔鬼，我都感谢它。”
神父突兀地说。
“您会把飓风领引向光明的前途的。”
“我还能问个问题吗？”
神父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你都在动物选育上总结出什么先进经验。”
神父摇了摇头。
“目前只有失败的经验。”
“比如呢……？”
“我试图让鸡和鸭子杂交，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江藜沉默了。
这的确是一项魔鬼的事业。
“您……您这方面的实验还是别做了。”
见刚刚还挺支持他的领主改口，神父有些不解。
“为什么？”
“我脑子中的那个意志告诉我，您这个实验行不通。”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
“叫生殖隔离。”
送走了神父，江藜又迎来了先前声称要和教皇XX的磨坊主先生。
“我觉得他应该跟神父挺能相处的来的。”
江藜给事务官传了个小话，像是普通的朋友或者同事会做的那样，可事务官却如临大敌地小声回她：
“我该笑吗？领主大人。”
“你、随、便。”
江藜彻底放弃和事务官搞好关系的尝试。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君臣关系冰冻了快有几公里的时候，就基本可以彻底放弃和下属打成一片的努力了。
磨坊主身材魁梧，有着和江藜一样的红头发，看起来不像是磨坊主而像是个战士。
江藜仔细得看了看他，他的身材魁梧不像是骑士的那种精致的、没有一丝赘肉的强壮，磨坊主的身上有着微弱的幸福生活留下的痕迹，但从他逐渐衰老的面孔上还是能看出来他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江藜看他一副要上来和自己掐架的样子，没等她开口问，磨坊主先大着嗓门地嚷到：
“领主大人！！！！我是冤枉的！！！！！”
“一切都是教会那个狗娘养的司铎他妈眼睛长在XX里才会觉得我玷污了神明的神圣。”
“……”
“拿个杯子。”
江藜对一旁的事务官吩咐道。
“先给磨坊主先生漱漱口再说。”
在忍受了几分钟异世界骂街之后，磨坊主终于冷静下来，并在漱口水的帮助下充分认识到了文明用语的重要性。
“事情的起因是我想在拉尼兹的领地上兴建风车，请您不要误解，我想建的风车可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谷物磨坊，而是一座钢铁风车。”
“钢铁风车，不止风车是用钢铁打造的，通过齿轮和轴承的传动，风车可以把风力转换为各种方向的力，除了磨制谷物，这种风车还可以锻造高铁，它的力气远比飓风领力气最大的铁匠要大不少。”
这还真是不错，江藜想着，磨坊主在说到自己的构想的时候格外骄傲，但他的下一句话让江藜意识到他真正骄傲的东西不是构想，而是别的东西。
“拉尼兹的伟力有目共睹，于是有一天我老婆就跟我说‘里维斯，我们为什么不在飓风的脚底下建个风车呢，那样的话风力不就是取之不竭了吗？’，是的，您没听错，我有个老婆。”
他说着，从自己的上衣中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画像，上面是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女人。
不是……谁问你有没有老婆了！！！
“咳、请不要被我老婆的美貌所迷惑，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姑娘，我就觉得，她说的没错啊，为什么不去拉尼兹脚下建风车呢？于是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就开始画图纸，然后……”
江藜愤怒了，她甚至都没看清楚他老婆长什么样，就被秀了一脸，真可恶。
“所以您为什么没去建风车呢？”
“因为他妈的该死的脑子进狗屎的教会不让！”
“里维斯……”
“对不起，咳，对不起领主大人，我的问题，因为教会不允许我亵渎拉尼兹的存在。”
红发的磨坊主声音小了一点，像是给家里的孩子讲睡前故事一样更正了自己的语气和态度。
“我说，我只是利用拉尼兹给我的恩赐而已啊，怎么会是亵渎呢？”
“然后教会就说不行就是不行。”
“再然后我的脾气也上来了，和教士们开始辩论，中间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最后我一口咬定根据《远海者日记》记载，‘世界根本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球体的时候’，主教真的气急败坏了，他宣称要给我些颜色看看，然后把我送到您这里。”
“大概事情就是这样的。”
江藜听完他的讲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数学老师这不就有了。
还是精通机械工程的那种。
还是俩。
她的地牢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