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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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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叶鹤衣本就对自己来晚,没能及时救他而心怀愧疚。

听出兄长的语气不愉,立刻上前,避开他身上藤蔓留下的擦伤,轻轻拢抱了一下他的肩。

她同他含笑解释道:“哥哥别生气,予安是担心你的身体有什么暗伤没能发现,想给你仔细检查一遍,以免暗伤不处理会更加恶化。”

叶鹤书闻言,仿佛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疼痛。

他沉下脸,动作粗鲁地推开了她,试探性地去摸已经被用药物处理过的伤,手掌上粗糙的茧子倒将伤口磨得更疼。

他没管疼,却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手掌上的老茧,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怖之物,惊叫一声:“我的手怎么变成了这样?”

浸在叶鹤衣担忧的目光中,他意识到方才叶鹤衣对自己的称呼不是类似情哥哥一类的爱称,而是当真把自己当成兄长。

他环视自己所处的房间,忽然从床榻上窜起,鞋都不穿地奔到盛满水的铜盆边,看到了水中倒映出的青年面容。

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只是成熟稳重的气质与他此刻惊骇的神情格格不入。

“我看过了,藤蔓没有在脸上留下伤痕,哥哥仍是最英俊的人。”

叶鹤衣虽然有点奇怪兄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在意容貌,但也不吝多说些好话,哄他宽心。

毕竟心情好了,身体的伤才能好得快。

叶鹤书没有应声,陷入庞杂的记忆中,在铜盆旁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仿佛整个人僵成一尊雕塑。

良久,他终于抽丝剥茧想清楚现状,转身面对叶鹤衣,语气不太确定地唤了她一声:“叶鹤衣?”

“我在呢。”

叶鹤衣等着兄长提出要求,却听他接着低低自语,质疑他自己道:“喔,我是叶鹤书,叶鹤书是谁来着?”

这下叶鹤衣不免慌了神。

她急急牵住晏予安的衣袖:“怎么回事啊,我哥哥怎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予安你快看看,他这是伤到头了吗?”

“他头上没有外伤,但如果窒息久了,也有可能会导致头脑出问题。”

晏予安皱起眉,看向叶鹤书的目光同样不解——他早就检查过,叶鹤书窒息昏迷的时间不久,应当不至于连记忆都出现问题。

但如果一个理由都不给叶鹤衣,她面对兄长的奇怪表现怕是会更加慌乱。

况且晏予安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因叶鹤书个人体质的缘故,才有短暂窒息就导致记忆错乱的情况发生。

“我没事,好着呢。”

不等晏予安措辞多宽慰叶鹤衣,却是叶鹤书主动开口了。

他道:“刚刚苏醒的时候,可能因为身上太疼的缘故,记忆有点混乱,现在已经都记起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试着活动身体,不太熟练地沉下神色,仿佛完全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就是眼珠子仍然滴溜滴溜转在叶鹤衣的身上,眼神像是在评估货物价值的奸商,最后竟露出如猫偷腥得逞的自得笑容,招呼道:“鹤衣啊,你过来。”

“哥哥先穿上鞋吧,地凉,你受寒可能会生病。”叶鹤衣听从他的话行至他身前,还乖巧地取来他的鞋,善意提醒他。

他听到后,表情却扭曲了一瞬,质疑道:“我有这么弱,赤脚站一会儿就容易生病了?”

迎上叶鹤衣困惑于他愤怒缘由的目光,才哑火止声,闷闷说:“我知道了,就听你的。”

坐到椅子上,穿好鞋,叶鹤书清清嗓子,照他心中准备好的措辞,开口说道:“鹤衣,我们兄妹两这些年相依为命,没有其他亲人关心,只有彼此照应,应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是的。”叶鹤衣没有丝毫犹豫,答得很果断。

她兄长少有和她抒情感动的时候,但她心如明镜,知道兄长这些年抚育自己很艰难,付出了很多。

现今自己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如果有能帮上兄长的地方,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既然如此,等你成为修仙界的大人物,应当不会忘记哥哥吧。遇见洗髓锻骨之类的灵丹妙药,总该送一份给我,让我也沾沾你的光,你说是不是。”

叶鹤书的脸上是语重心长的表情,语气理所当然,叶鹤衣下意识以为不是什么难事,正想要点头,才发觉他说的是什么。

她僵愣一会儿,观兄长的表情不似随口一说,而是真的在畅想他所说的那一日,犹豫地答道:“可是我已拒绝了入仙门。”

因刚到厅上就见到叶景欢伤害自家兄长,她冲动之下差点把叶景欢杀死,怎么可能愿意接受测试根骨的邀请,和这种人成为同门。

更何况她在去之前,其实就已经拿定了主意,不准备离家修仙。

叶鹤衣轻声向兄长道出自己的决定:“哥哥,我仔细想过了,还是不准备去修仙。”

然而叶鹤书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你不修仙?你开什么玩笑!”

他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抛弃伪装出的关心,脸上不剩半分方才与她回忆往昔时的温情,声音都尖变了调,喝问她:“你不修仙准备做什么,仍然让我白养着你在庄上当废物吗!我告诉你,你只有修仙一条路!”

叶鹤衣被他骂懵了。

明明是个极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却嘴唇翕动几下,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她从来没想到兄长会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叶鹤书虽然也会问她要不要去仙门,再三向她确定,但选择权仍是交给她的,只是希望她慎重考虑,不要做出日后会后悔的决定。

难道现在的话才是兄长的真实想法——觉得她不去修仙,就是一无是处、会拖累他的累赘了吗?

她的心尖一阵阵刺疼,不肯信这个把兄长想坏的猜测,却不得不面对叶鹤书凶恶的表情。

想要深吸一口气缓缓,因肋骨骨折而一直忍耐的胸闷感却趁虚涌上,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连额上浮现细密的冷汗。

“她不修仙就同我成亲。”晏予安面沉如水,观她神态流露出痛楚,终于忍不住插言至兄妹二人的对话中。

他抬臂将叶鹤衣护在身后,目视着叶鹤书,问道:“我们早谈过,鹤衣修仙与否都该由她自己做主,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叶鹤书受他气势所迫,稍显狼狈地向后退了一步。

视线打量过晏予安,他翻了一遍拥有的记忆,又重恢复了面对的勇气。

记忆中的晏予安从来客客气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因此虽然较晏予安来说显得身量不足,但也偏要扬起下巴,蔑看晏予安,满面不屑道:

“你被鹤衣捡回来,在我庄上白吃白喝多年,竟也敢同我叫嚣。我告诉你,我心情好了,就准你入赘进叶家——心情不好了,你还想成亲?让你现在就滚蛋!”

他以为这话能打击到晏予安,令他闭上嘴,可所谓白吃白喝不过是他夸大后的一面之词。

晏予安来到叶家庄时,叶鹤书的确曾说不过在家里添一双筷子,没指望小小的少年郎替自己分担生活的艰难。

然而晏予安并未心安理得受他的好意,而是凭医术很早就远近闻名,得到的诊金尽数交入府中作为食宿费,由叶鹤书理财。

否则单凭庄园耕地产出,想要置办到如今的资产怕是还需要数年。

晏予安有立身的本事,容貌性情也属绝佳,之所以会准备入赘,是因为他的成亲对象是叶鹤衣,而她不愿意离开叶家庄。

他在乎的从来仅她一人,从前因她缘故视她兄长为可敬友人,现在见不得她受委屈,当即目光冷凝地要反驳叶鹤书的无稽。

叶鹤衣却不希望自己重视的两人发生争吵,缓过一口气,拉拉晏予安的袖子,轻向他摇头示意不要锐化矛盾,捂着胸口重新走回叶鹤书的视线里:哥哥不是想把我们赶出去吧……”

她目视着叶鹤书阴沉的表情,说:“你如果恼我今日去晚了,没能及时阻止叶景欢伤害你,尽管责骂我就是,要怎样罚我也都受,不必言其他莫名的话伤我的心,更不必迁怒予安。他不欠叶家任何,是我心仪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兄长是在生气差点被人害死——这是叶鹤衣能想到唯一可解释他现在态度的理由。

她愿意付出代价换他消气。

可她并不会退让的太多,比如不会因此改变不修仙的主意,比如不会容忍晏予安因自己的缘故遭侮辱。

她甚至悲哀地想好了,如果叶鹤书说的不是气话,晏予安真的要被无辜赶出叶家庄——即便她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她也会最终同他一起走。

叶鹤书看出她坚定的心意是什么,张张口,又懊恼地重新闭上。

仿佛是真的动过念头要赶走晏予安,听她言语中把她同晏予安关联在一起要同进同退,才把话吞回去。

他不可能赶叶鹤衣离开。

他打的算盘是等叶鹤衣修成真仙,让他受惠,怎么可能有自断前路的道理。

被叶鹤衣说要走刺激得稍微冷静下来,他就发现自己因为一时冲动上头,和她闹得太僵。

对她怒气冲冲的斥骂,可能还不如一开始温和与她聊的那几句话有效。

“好了,我刚刚就是经死亡阴影,郁结在心。”

片刻间评估完得失,他收敛凶态,叹息一声,依着叶鹤衣递来的理由借坡下驴说:“气话说完就完了,怎么可能付诸于行动呢。鹤衣可不能因我几句气话就记我的仇啊。”

叶鹤衣惯是好哄的性子。

可因他先前的话不仅戳了自己心窝,还连带侮辱了晏予安,一时也做不到向他露出笑脸。

她闷闷点了头,还是归咎到自己身上,说:“我知道,终归是我去晚了的错,哥哥不必多言了,好好休息吧,我和予安不继续打扰你了。”

不等叶鹤书再出声挽留她,她牵起晏予安的手,几乎出逃般地离开了兄长的住处。

“我哥哥是真的同我说气话,对吗?”

叶鹤衣闷头走了许久,在道路中忽然驻足停住,仰首看向晏予安。

她想要获得他的肯定,来安定自己仍然纠结的心。

虽然这是她给叶鹤书的理由,但她其实并不能完全相信。

晏予安也觉得不像。

依叶鹤书沉稳端方的性格,说话从来与人留三分余地,即便说起那位居心险恶的叶家叔祖气恼至极,也不过言他魂飞魄散是因果报应。

如果意见相左,叶鹤书或许会很严肃地与叶鹤衣谈话,却不可能把他向来疼爱的妹妹辱骂成废物。

然而要晏予安说出他性情大变的其他可能,又觉得都不太能说得通。

他难以给叶鹤衣答案,只好将憋不住委屈、睫羽渐湿的小姑娘拥在怀里,轻拍她的背,道:“或许真是受到死亡的刺激,头脑出了问题吧。可惜头脑的毛病没有特效药,且等几日我观察看看。”

叶鹤衣埋首在他怀里,心情渐渐得以恢复,闷声说“没有特效药也没关系,哥哥若是病了,无论多久我都会照顾他,无非是听他说些难听的话。我从前总为他惹麻烦,他都能耐心将我抚育,现在该轮到我照顾他了。”

晏予安欣慰于她总是能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却并不准备由着她在日后一味受叶鹤书的贬低,准备寻机会好好和叶鹤书谈谈。

——为了免除叶鹤衣的烦恼,他的确在不久约了叶鹤书出府相谈。

叶鹤书同意了,约定好谈话地点,二人一同离开叶府。

然而归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叶鹤书一人。

“他摔下了山崖。”叶鹤书痛心扼腕,向表情空茫的叶鹤衣说:“鹤衣,你知道的,咱们蕙县山崖高难见底,他从山崖摔下去,不可能保住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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