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最后一天走前,王夫子还是看到殷晗就吹胡子瞪眼,殷晗在学堂做完自己身为助教的最后一次工作,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揣着老头子塞的几本书,站在学堂外扬声道:“学生多谢夫子赠书!”
“臭丫头!”
听到堂屋里王夫子中气十足的呵答,殷晗眨眨眼,收敛了笑意,郑重地对着大门深鞠一躬:
“学生拜别夫子。”
谢夫子提携,亦谢夫子费心。
“哼!”殷晗都能想到老头子瞪眼的模样,“去去去!”
殷晗摸摸鼻子,打自她第二天献了一天殷勤后一咬牙跟王夫子说了自己的决定,老头子就一直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腼着脸在学堂碍了夫子四天的眼,最终被塞了几本书后给老头子赶走了。
“去了该学的就好好学,你这丫头片子有主见的很,可别落了功课给同窗笑话。”
这是老头子的原话,殷晗哪里敢说话,一个劲儿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太不厚道,就像是考研究生导师都联系好了,最后超常发挥后你把导师放了鸽子。
万幸的是老头子虽然挑三炼四的话说了不少,但殷晗感觉的出来他其实心里并没什么气,殷晗猜想可能因为是王夫子也知道“她”父亲源于何派。
不过夫子内心没计较,并不代表殷晗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这几日围着嘴硬心软的小老头转,书房打扫的纤尘不染,每一本书都抱出去晒过太阳,王夫子上课回来就凑上去捶背捏肩,嘘寒问暖,蒲扇摇出残影,还企图自己给挑剔的老头子泡茶,被老头子龇牙咧嘴的拦下来了,好悬没毁掉老头子珍藏的茶叶。
但到底这一关是过去了。殷晗在回去的路上摸了摸怀中的书,松了口气。
“东西还有什么没收好的吗?”张婶最后将行囊清点了一遍,转过头问灶台边烧火的殷晗。
因为热,殷晗用楠楠送的簪子将头发全部挽了上去,闻言摇头:“没,都收齐了。”
“那成。”
“婶,叔多久回来啊?”殷晗抹了一把汗,再次怀念起燃气灶。
“殷先生来接你之前肯定回的来。”
“嗯。”
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等到殷晗察觉不对抬起头,张婶正拽着包袱的一角红了眼眶。殷晗呼吸一窒,急忙将手中的火钳放下,冲过去握住张婶的手:
“阿婶,没问题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要去那么长的时间,”张婶空着的手轻轻摸着眼前小姑娘的头发,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这个她视若亲子的小姑娘恩公夫妻已经离开的事实,更不知道这个向来聪慧的孩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她只是心疼,“本来说的是去镇上,婶婶倒也不会有多担心……但现在,真的要去好远,丫头……”
“没事的阿婶,没事的。”她听见小姑娘一个劲儿的安慰自己,眼泪终于落下来。
殷晗其实挺害怕成年人的眼泪,小孩的哭泣往往来的轻易,去的也轻易。成人往往不易流泪,因为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得坚强。
她手忙脚乱的勉强安慰着张婶,这个跟哄张楠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最后收拾好情绪的张婶回到灶间张罗午饭,殷晗注视着灶台里跳动的火焰,分辨自己心中的情绪。
不舍是有的,四个月朝夕相处,在陌生世界的归宿暂稳了漂泊不安的心;自嘲也是有的,因为归根结底他们在乎的是“殷晗”;期待兴奋是对自己即将接触的超乎预料的未知世界,可能离回家更进一步。
记住自己到底是谁。殷晗在心里告诉自己,你要回去,你一定要回去,你不属于这里。
最终殷晗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四个月的村庄时,她平静的拜别了张叔张婶。
“阿叔阿婶,”她背着不算轻巧的包袱弯腰,“谢谢。”
张叔先于张婶一把扶起殷晗:“一家人。”他拍拍殷晗的肩,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殷末箫:“殷先生,丫头就拜托您了。”
“分所当为。”
“离开熟悉的环境,会害怕吗?”
走出三里路,殷末箫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沉默跟在身后的小姑娘。她点点头,又摇头:“我相信先生。”
“不用拘谨。”殷末箫抬手欲取下殷晗身后的包裹,殷晗连连摇头:“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有更轻松的方法。”
背上骤然一轻,殷晗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随着殷末箫手一扬,她的包袱化为点点流光,没入半空。
“这是……”她睁大眼睛。
“化物。”法门教祖说道,“日后你也可以做到。”
好家伙。殷晗在心里捂脸,这是武侠世界能办到的事儿吗?她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这都往仙侠去了好吗!这是她能学的东西吗?
“我能学是吗?”她问。
殷末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回道:“教门会教你,但能学多少,还是看你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会很辛苦吗?”
“没有成果来的轻易。”他没有否定,事实上,步入先天境地的武者都可以做到化物于无形,但不是所有武者都是先天。习武练武贵在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更贵在悟性。而且,殷末箫能看出殷晗过去并没有接触过武学,殷承锦没有让女儿涉入江湖纷争的打算,他给自家师兄的信中只字未提自己陷入了什么风波,只希望女儿能在师门庇护下安然成长。
但是。
“请先生指导,”小姑娘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眼里写着势在必得,“殷晗想学。”
承锦,你的女儿远比同龄人来的复杂。她习惯于隐藏自己,更喜欢争取。比起你的安排,她会更喜欢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只要你想,”殷末箫说的缓慢且郑重,“我会教你。”
“殷晗多谢先生。”小姑娘眉眼笑开。
不知道自己二十多年道行在法门教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殷晗自觉回家的希望又大了几分,笑的愈发真诚,但拉着人家袖子撒娇还是让她老脸有点挂不住,于是她悄悄松开手中触感细腻的衣袖。
但下一秒,她的手被牵住了。
干燥,有力,温暖。
殷晗一惊,对上殷末箫沉静的眼。
“由此前往法门有半月的行程,但若是化光,速度会快上很多。”殷末箫说道,“想体验一下吗?”
类似于御剑吗?殷晗记下这个陌生的词,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好。”殷末箫另一只手扶住殷晗的肩膀,两人身形霎时化为金色流光,倏尔远逝。
后来殷晗每每回想起第一次化光,觉得自己一开始练习化光屡屡失败都是因为第一次的体验太过糟糕。她没想到从来不晕车的自己居然会晕化光,她觉得师父也没想到这一点,因为后来殷晗带人化光的时候从没见过有哪个人在落地后像她当初一样直接跪了。
最后两人花了十日的时间才到达法门,所幸殷末箫离开前早已安排好门内诸多事务,本就有意在路上与殷晗多相处一段时间。
殷晗不得不承认那十日的相处让她慢慢对殷末箫放下了大部分心防。法门教祖博学洽闻,道高德重,刚正而不失温柔,让殷晗如沐春风。
君子当如是。
彼时前进的马车上,殷晗注视着为她介绍教门的殷末箫,心神摇曳。
巍巍如山岳,浩浩比江海。未见君子如斯,不知何谓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教祖的心里活动可以概括为:
#傻师弟缺的心眼都长在女儿身上了#
#算了我来教吧孩子路不能走偏#
殷晗的心理活动可以概括为:
#今天也顺利过去了呢#
#先生先生,你缺腿部挂件吗,外表灵魂加起来不到你零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