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江比花下高出一个头,站在花下身旁格外显眼,庆云忍不住凑到慕闲耳边问:“三师兄,此事是我们宗门自己的家务事,是否该和越江师兄说一声要他回避?”
慕闲看向一旁的邢越江,同其道:“今儿晚上这是出闹剧,越江师兄是想去讨个开心,亲眼瞧一瞧,还是等我们将这剧讲给你听?”
邢越江回礼:“越江虽不操心门中内务,但也知晓这是门内的大事,慕闲师弟定然是要请蔚宗主的,若是蔚宗主看到我在怕是会不高兴,我在虚言峰静候佳音便是。”
慕闲听后无奈颔首,意思虽然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但他亲口说出来,总是有些怪异,但也好在只是出自邢越江之口。
与邢越江作别,后厨的小弟子和庆云在前引路,花下跟在一旁问东问西,将曲径和慕闲落在了最后面。
慕闲与曲径并肩而行,曲径想了想,还是同他道了声谢:“门上的帘子很适用,近日里蚊子确实不像那几日一般猖狂。”
慕闲轻轻的点了点头,道:“那不知道我不在这几日,师姐可否有一个人坐在帘后数一数落在阶前的红叶。”
曲径不解:“我数那红叶做什么?”
慕闲笑了,扭过头来看她:“我屋前的石阶上在第五日入夜时便已扫过八十七片落叶,我不敢再在屋中多待,特地赶在落足一百片红叶前来见你。”
丹霞似锦,秋色缠绵,曲径心跳快了几拍,别过脸训他:“师弟这些年都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然后大步迈向前去。
她听慕闲在自己身后答:“师姐明鉴,都是些圣贤书。”
几人来到那小弟子的屋中,一直等到夜半时分,才终于有人来取丹药。
花下想打哈欠又不敢,张了张嘴又合上。曲径倒是显得精神,她只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些倒卖丹药的弟子也属实不争气,她平日练剑常是练到丑时,他们做如此偷鸡摸狗的事情,时辰居然比她练剑结束的时辰还要早?
慕闲答应过那小弟子不将他牵扯进来,自然也不叫他跟来。
他们跟随取丹之人来到以寂峰的后山,天色大暗,夜色深沉。曲径收到花下的传音:“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师尊在后山建了院子却不肯自己住,既不修剪花草,连盏灯都不留是因为他纯懒,如今看来他老人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道理,若我以寂峰没有什么可以处罚的弟子了,说不定就可以每日夜里来此处等一等,指不定就能捉两个回去。”
……
那弟子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吹了一声,是蝉鸣。
慕闲收到花下的传音:“慕闲师弟,这玩意儿有趣,你若到时候要收缴上来,给我如何?”
慕闲想了想,只回复花下了一个字:“脏。”
花下:……
片刻后果然有人裹着黑袍前来,慕闲和花下两人摸上了树,留庆云和曲径在草丛中躲着。
曲径瞧着那黑袍之人在院子外绕了好几圈,足见其谨慎,就是没什么用处。
他走进院中,同那取丹之人交接完丹药后便叫取丹之人先行离开,又等了等,四下瞧了瞧,确认无人,便脚步匆匆的打算离开。
他走到院墙根时,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同自己道:“师弟晚上好啊。”
他瞬间被惊出了一声冷汗,差点喊鬼。
抬头,便见一女子,身披鹅黄色的小褂,里面套着宗门晴山色的道袍,头系水红色的发带,坐在矮墙之上,身后伴着一轮硕大的圆月,宛若月下的精灵。
花下笑眯眯的从矮墙上跳了下来,那黑袍人瞬间从怀中掏出什么就要往地上砸。
花下手中的卧雪钩钩背一砸,钩尖顺势一挑,便将他手中的东西打掉,拨下了他身上的黑袍。
花下笑眯眯的道:“刘师弟,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同样的把戏为什么要对着我耍两次?”
刘彦额上留下了几滴汗:“师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花下讶异的道:“怎么会听不懂呢?不应该呀!那不如这样,你看现在夜深人静的,最是适合讲故事的时候,师姐给你讲个睡前故事,你看看这次是否能听得懂?”
刘彦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还是强装镇定,问花下道:“师姐想要什么?我把我有的全都分给师姐。”
躲在树上的慕闲从树上下来,同曲径传音道:“他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只是太识时务了,也最容易被人利用。”
院中的花下笑嘻嘻道:“师姐能有什么坏心思,师姐只是想给师弟讲故事呀。”
刘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骂道:“有病!”
他转身就要跑,不想突然被一股力摔到了地上,他疼的缓不过神,睁眼一看,面前之人身量不高,披着晴山色的外袍,头上还未戴冠,脸上还能看出些婴儿肥来。
刘彦认出其人:“庆云师弟……”
花下在一旁眯了眯眼睛,庆云这才发现,二师姐虽然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模样,可一旦不笑了,还是挺凶的。
“四年前宗门中有一位师妹与另一名门中弟子相恋,那弟子说她笑起来似三月春桃,这位师妹便在自己的道袍里绣了树桃花。后来那弟子因为修行不善,选择了下山,姑娘想追随而去,便和宗门请辞,却在下山后又被父母绑回了家,以死相逼要她嫁给一素不相识之人。后来怎么了来着?哦!听说那师妹与那师弟双双殉葬了。”
刘彦一边听一边后背直发毛,他是真的觉得花下脑子不太正常,若不是他打不过花下,旁边又有庆云站着,他真的想撬开花下的脑壳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成想花下突然扔过来了一件道袍,他定睛一看,更是冷汗直下。
花下道:“这么动人的故事,师弟你们怎么好玷污这件道袍呢?我查了旧物资的领取记录,师弟猜上面是谁的名字?”
刘彦咽了口口水:“反正不是我的名字。”
花下点了点头:“确实,上面签的名字是姚鹤。”
刘彦的腿一下子就软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花下继续道:“你说那个穿这件道袍的人,他会不会被厄运缠身呀?我要是那个姑娘,我一定会拿全天下最恶毒的诅咒来咒你们,而且他躲就躲嘛,为什么非要往后山躲呢?若是被宗主知道了,我们都要挨骂的呀!”
刘彦听到这里,知道事情定然是已经败露,他被抓了现行,也不再强撑,干脆跪在地上同花下道:“求师姐师弟饶了我。”
他再一抬头,面前已不再是花下和庆云两人,还多了慕闲和曲径。
刘彦恨啊,但凡他身体素质差些,此时头一歪,直接晕过去,哪还用经历这些。
慕闲道:“私自搜集宗门丹药换购物资,安宗门条例,应当逐出宗门和什么来着?”
刘彦:“……”
花下问他:“姚鹤师兄很缺钱吗?”
庆云面相生的本就不凶狠,此时看来更是和蔼可亲:“刘师兄若是老实交代,我便去请求宗主,只没收你的银钱,驱逐你出宗,再不罚其他。”
刘彦跪在地上,月亮往上又升了升,他才道:“姚鹤师兄在山下有一位发妻和一双儿女……”说完竟还流下泪来。
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庆云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慕闲同庆云带着刘彦御剑去了主峰,敲响了蔚正卿的房门。
他们走后曲径问花下:“你是怎么知道那人藏在后山的,登记册上写的真的是姚师兄的名字吗?”
花下吐了吐舌头:“合理推测嘛,整个青山万里不就后山没人去,至于册子上,记录已经被抹去了,不特意翻也瞧不出什么。我想着,能把这东西抹去的人就那么几个,宗主和大师兄大师姐不会这么去做,不就只剩下一个姚鹤了。”
曲径愣了愣,又问:“故事是真的?”
花下狠狠的点了点头:“前八成都很真!”
曲径:……
“那个女弟子后来和那个师弟私奔了,我师尊说当时还是他老人家帮忙证婚的,就是可惜除了我师父没什么人知道了,现在估计连宝宝都有了。”
曲径默了默,原来她打听的如此快,如此清楚,是直接去找苏舜打听的……
花下眨了眨眼睛,突然委屈的撇嘴道:“这可是我被师父狠狠单方面虐打了三个上午换来的故事。”
曲径没忍住,笑出了声。
十日后
天黯如铅,云寒似水,抬眼瞧不清层楼叠榭,回首望不见来路茫茫。
花下站在以寂峰某一间屋子的门前,跺了跺脚后道“昨日大雨今日大雾,今早起来连蝉鸣声都听不见了,等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得了几天休息,却没轮上个好天气。”
一只手撩起房前的布帘,紧接着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庆云微微含着腰从屋中走出来。他向手心里呼出一口热气,而后搓了搓双手,回花下说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天气转凉,眠云师姐应当多穿一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