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禾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从天衍宗带回来的小团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
他伸手抓住晏之玄的指尖，还未开口门外便喧嚣起来。
“婉芳姑娘！婉芳姑娘！”
林一禾飞快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说着便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晏之玄瞥了一眼一旁空落落的床榻，也跟着走了出去，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便看见走廊上站满了人。
客人们拿着鲜花掷向二楼的舞台，一名女子的倩影在二楼闪过，一时间呼声更高了。
“那是婉芳吧。”林一禾站在人群里打量着即将开场的舞台，不知道晏之玄是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嗯……应当是。”林一禾侧眼看向晏之玄，身后的小师弟用略显可怜的眼神回望着他。
“师兄觉得她漂亮吗？”
林一禾奇怪地看着晏之玄，这个年纪有些萌芽的感情很正常，但修仙之途切不可被小情小爱绊住，相爱之人也不能光凭皮相所定。
他犹豫着开口道：“红颜枯骨随风散，相爱还需看本心才行，你还太小，修炼才是正事。”说着拍了拍晏之玄的肩膀。
虽然知道林一禾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但晏之玄还是满足地笑了笑，随即乖巧地点头道：“师兄说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
霎时间四周的烛火熄灭了，只有春香楼五楼正中有束光打向二楼的舞台，可是舞台处除了客人们丢下去的花却空空如也。
正当人群疑惑着窃窃私语的时候，有节奏的鼓点响起，两条绸带从顶上垂落，一位身姿灵动的女人穿着红色的石榴裙手握绸带开始起舞。
那便是春香楼的花魁——卓婉芳。
她如飞鸟般起舞在半空中，亮光洒在她身上如同落日余晖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激动的客人们开始往前挤，晏之玄被挤得一个趔趄，他冷漠地盯了几眼刚刚往前挤的人，那人看着他冷眼不语的样子只觉得是个难对付的刺头，立马闪到了一旁。
“小玄，你刚刚被挤到了吗？站我前面来。”林一禾将青年拉到自己胸前，防止后面有人再挤到他。
晏之玄点了点头，老实地站在林一禾胸前，还不忘给四周洒点眼刀。
周围已经没有人敢挤过来了，晏之玄站在林一禾胸前满意的朝自家大师兄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实在是激起了林一禾的保护欲。
“这个婉芳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林一禾一边想道，目光扫向了其他几层楼，竟然意外发现了几位用了易容术的修仙者。
“他们也许是当时马车里的人。”晏之玄皱眉道，为了防止被发现，两人都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对面那几人观察了四周也没发现刚刚那若有若无的视线。
“师兄，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上个梦境看得不太真切，不过我觉得那个小厮应该就是衍青流。”
“衍青流……”林一禾沉默了片刻，此时的梦境正如天衍宗的传闻一般，他们秘密接回了花街里流落的衍氏血脉。
“竟然是他的梦境，这人心术不正，你看见了也离远些，我们只需要破除梦境即可。”
晏之玄握紧了拳头，师兄并不想他和衍青流有多的接触，但他上次想对衍青流下杀手的事情师兄也清楚，蓬莱宗最为护短。他实在不能保证林一禾不会亲自去杀了衍青流。
——上次你用蜃激发了他身上天衍宗的护身符，所以并未伤及这人性命，反而让他创造了新的梦境躲藏其中。
——我也不想再催你，全看你自己做抉择。
他垂下头看着舞台上那个女子将散落的花一点点拾到篮子里，随即还有一个瘦削的孩子上前帮忙拾花。
晏之玄当然知道这簪子也是有私心的，每次都言语逼迫着他去听自己的话。
舞蹈结束，烛光一层一层亮了起来，四周的人开始欢呼着这场别致的舞蹈，台上那两人已经不见，林一禾看向对面，那几个易容的修仙者也不见了。
“我刚刚在舞台上撒了香，循着味道就能找到婉芳姑娘。”林一禾示意晏之玄跟上自己，那股淡淡的香味从二楼舞台的后方一直延伸到三楼的一个小门处。
“我还没注意师兄刚刚丢了花下去……”晏之玄淡淡道。
两人打量着面前的小门，轻轻一拧便打开了，外面是一个狭窄的廊桥，连接着对面稍矮的房子，应当是舞女们住的地方。
“他们从这里走了。”林一禾站在廊桥上，不远处还有一片低矮的院子，在灯火辉煌的春香楼面前毫不起眼，应当就是茶摊老板所说的失去价值的舞女们被遗弃的地方。
两人掐了个隐匿符走到了与廊桥相连的楼里，刚进去就闻到一股烟味传来，女子刻薄的声音和他们就一墙之隔。
“李青，别装了，我看你从我这里赚的钱也没给枫娘买药，那我还给你钱做什么？”
男孩的声音响起：“我也想给她买药，但是太贵了，我平日给姐姐你洗衣打扫的次数不少，姐姐你……”
只听见啪的一声，应当是女人甩了个巴掌到男孩脸上，女人轻笑道：“你我并未立下白纸黑字的字据，我也没得多的银子赏你，这几个铜板也够你吃几天了。”
“这几日有修仙的大人物在找人，说不定这福气就落到你头上，哪里还需要我这点小钱。”
接着是铜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女人很快关上了房门只留男孩还在原地。
林一禾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隐匿符走了出去，男孩正蹲在地上拾起掉落的铜板，站起来死死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衍青流……”林一禾打量着面前的男孩，瘦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早已不合身，脸上的巴掌印肿得老高，眼里全是怨毒之色。
“你会可怜他？”晏之玄站在林一禾旁边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怜悯。
“我不是菩萨，不会可怜所有人，他有着和你一样痛苦的过去，却毫无怜悯之心，欺凌弱者这事他可顺手得很。”林一禾垂眼看着面前的男孩却无动于衷。
衍青流回到天衍宗之后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四周各门各派都知道有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小霸王。
“刚刚和他说话的是婉芳，香味在这里很浓烈。”林一禾站在门前道。
“既然出去的方式是打破，可是不知如何打破。”晏之玄瞥了一眼衍青流，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蜃的气息。
“梦境也不过建立在回忆之上，找到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就能出去了。”
刚刚还站在这里的衍青流摸了摸脸上的红印，转身向楼梯走去。
林一禾他们也跟在其身后，毕竟现下已经知道衍青流是出去的办法了，还不能让他死在梦境里，不然梦境崩塌之后他们的灵魂再也无法回到身体，也就和死没有分别。
晏之玄唤醒了揣在身上的簪子传音道：“你是想让我死所以才一直催我下手？”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你自己定下的契约。”
两人性命一体，若其中一人死去另一人也没法独活。
——我害你？我可不知道这引魂香的梦境如此危险……
这簪子里的鬼修也是个二流货色，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他自称这簪子是晏之玄母亲的东西，可也没有什么佐证，要不是这同生共死契他早将这东西丢了。
林一禾似有所感地回头打量了一眼晏之玄，那簪子里的鬼修瞬间不说话了。
衍青流摸着黑走在巷子里，不远处是灯火璀璨的春香楼，或许楼里享乐的达官贵族怎么也想不到这附近还有这么脏污的地方。
衍青流小心翼翼地走着，这边晚上很多醉汉，在那个大院里快活完了就从这巷子回到街上，他可不愿意碰上这些恶心的东西。
“哟这里…哪来个婆娘啊。”一个肥头大耳的醉汉突然从一旁拉住衍青流的肩膀。
“你看错了，我是男的。”衍青流强忍道。
“男的？我看你…明明是个女的，比那院子里的货还好些…”那人说着就要来扯衍青流的衣服，却挨了衍青流一拳头。
两人很快扭打了起来，这片巷子本来就乱，路过的人都见怪不怪，衍青流没有那人的体格，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打。
他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这醉汉力气大得几乎快把他打死。
“切，居然是个男的，真恶心，这几个铜板就由爷爷我收走了。”
衍青流满身是血地躺在污水中，他应当是要死了，可他一点也不甘心，不甘心是妓的孩子，不甘心随便谁都能将他踩在脚下。
意识朦胧之际，有一个人举着一团亮光蹲在他眼前，“我已经点了信号烟，那群人看见就会过来救他。”
那人说话声音悦耳，探他脉搏的手也极其温暖，衍青流忍不住伸出手去勾住那人的衣角，却因为失血过多最后晕了过去。
晏之玄冷漠地看着地上晕过去的衍青流，他伸手拍了拍林一禾的袖子，那里依旧整洁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