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楼上望去，春香楼作为琉川最大的酒楼，其身如塔一共五层，除了大厅，楼上的桌子全部沿着栏杆而设，喝酒寻乐之时还能欣赏舞蹈。
酒楼四处金碧辉煌，很多器物都以黄金镶嵌，林一禾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瓷碗，瓷碗发出了空灵的响声。
“居然是云土做的碗。”晏之玄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碗底还印着云氏的印章。
云土虽然不稀有，但只在琉川云氏手中才能做成各类器物，久而久之这种土便被成为云土，这种土做成的碗轻巧透亮，敲击有玉石之声，是达官显贵们追捧的瓷器。
“看来这个酒楼确实名不虚传。”林一禾在水煮肉片一端上来就猛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水煮肉片散发着辣椒的香气和肉的香味，他闭关的日子就像苦行僧一样，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大吃特吃他才不会错过。
“看来师兄很了解这个酒楼。”晏之玄沉默地夹起一块肥美的鱼肚子肉放到林一禾面前的碟子里。
林一禾的嘴唇被水煮肉片辣得泛红，脸上也生出些潮红，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并没有，我十几岁的时候师门可没有这么有钱，就是自己过了苦日子才想多赚些钱养你们。”
林一禾本来是孤儿，家中亲长早逝，屋舍田地被远亲霸占，几岁的时候他便流落到街头乞讨为生。
他曾在濒死之际行走在一座白雪皑皑的荒山之上，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之时，被路过的清辉仙君带回了蓬莱宗，从此忘净前身事。
幼时的林一禾几乎吃遍了苦头，当师尊将灭门杨氏的双生子带回来时，林一禾变得稳重起来，将曾经自己没吃过没穿过的东西一一买回来送给他们。
“…师兄会觉得很苦吗？”晏之玄握紧手中的筷子，他一定要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师兄。
他甚至想杀了师兄口中那寡情的远亲…任何欺辱师兄的人。
“怎么会？”林一禾放下筷子打开了芥子袋，里面的黄金闪出耀眼夺目的金光。
晏之玄：“……”
“小玄你还年轻，现在不好金器，待你像我这个年龄自然而然就喜欢上这东西。”林一禾施施然将芥子袋收起来。
一旁上菜的店小二忍不住看了一眼讲话的少年，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讲话却像个中年人。
晏之玄却将刚才的话记在心里，他日后一定要在师兄的生日送上八辆马车的黄金。
林一禾吃了一勺腊肉焖饭，抬头便看见自己的小师弟用坚毅的目光盯着自己。
林一禾：突然食不下咽。
对于两个孩子来说□□道菜是太多了，林一禾望着桌上有些为难，最后让店小二打包了烤鸡。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师兄结个账就回来。”林一禾摸了摸晏之玄的头顶转身向柜台走去。
晏之玄在林一禾走后看向了二楼，他琉璃色的眼里藏着笑意，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二楼的雅间里。
——趁着现在上去杀了他，梦境了死了现实的魂魄也会飞散。
晏之玄歪头打量着二楼那个瑟缩的人影，“这样师兄也不会发现我动手了。”
“你怎么干活的？这茶都倒老子□□上了，你赔得起吗！”坐在雅间里的富家公子生气地将茶杯砸在地上，他本来是想晚上会想好的舞娘才穿的如此精致，这下被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厮毁了。
那小厮站在一旁抿嘴看着发怒的客人，心里害怕又觉得不该如此。
他抬起头看向客人，那张脸正是十几岁的衍青流，身上混杂着着高傲和怯懦，让人觉得怪异不堪。
富家公子看见那张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忍不住一巴掌拍到小厮脸上，小厮被扇倒在地，公子哥砸碎的茶杯将他的肩膀划出好几道口子，鲜血混着茶水在地上流动。
“晦气，快把这里收拾干净，我还要告诉你们这的老板娘，这衣服你赔定了！”
小厮踉跄着收拾好地板，左脸已经肿得老高，衣服也被肩头的血浸湿，他忍着痛关上雅间的门，表情瞬间变得阴翳起来。
“原来这是他的梦境。”晏之玄背着手站在转角处的阴影里看着小厮远去的背影。
没想到这是衍青流被接回天衍宗之前的回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进入梦境记忆全无，但这样更方便晏之玄下手。
李青踉跄着靠在二楼的柱子上，刚刚那客人一巴掌扇得他左边耳朵嗡鸣不断，也许是失血过多他已经分不清前方的路了。
他凭着最后一丝神智打开了一个空的隔间走了进去，至少不能躺在外面，会被老鸨打死。
晏之玄跟着血迹来到了那个隔间门口，他沉默地望着那一扇门将手放到门上，衍青流确实在这里面。
他侧眼望向楼下，林一禾正在之前吃饭的桌子附近寻找他的位置。
——动手吧。
他低头拿出一个锁兽囊对着门缝打开，一股黑气瞬间窜进了房内。
晏之玄在东海除妖之时遇到了这种名叫蜃的妖兽，将人困在痴念里，最后吸干人的血肉。
晏之玄打开门，蜃缠绕在衍青流脖颈上，这人早已昏了过去。
——你不上去送他一程，那才痛快。
他拔出腰间的短刃走了过去，旧时衍青流污蔑他偷东西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
“贱奴，居然敢偷我的药？给我把他往死里打！”
“你想救的那个死老头子已经被我扔乱葬岗了。”
“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真想挖了你这双眼睛，天生下贱的人就像你这样。”
利刃猛地刺向衍青流的胸膛，忽然门外响起纷乱的声音。
“楼塌了！楼塌了！”
晏之玄看向门外，整座酒楼像碎裂的画卷一般不断脱落，露出黑暗的内里。
他回头冷漠地看了衍青流一眼，随即往楼下跑去。
刚跑到一楼便被迎上来的林一禾狠狠地弹了一下脑门，“你刚刚去哪了，梦境要塌了，应当是梦的主人出事了……”
林一禾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来往的食客瞬间化成了灰烬，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梦境就崩溃了……
晏之玄沉默地握住那把短刃，蜃吸食衍青流血肉的那一刻梦境开始坍塌，要杀掉衍青流还需要先找到出去的办法。
两人跑出酒楼的瞬间，身后的春香楼轰然坍塌，激起一片尘土。
林一禾提溜着晏之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确认没事之后才将小团子放在地上。
待他转身之时那栋华美的酒楼又恢复了原样，门口镶着春香楼的牌匾。
街上依旧热热闹闹，酒楼的生意络绎不绝，只有林一禾和晏之玄还记得刚刚酒楼已经塌了。
“梦境恢复了…”林一禾皱眉看向眼前这栋酒楼。
之前接待过他们的店小二迎了出来，“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吗？”那人笑盈盈地盯着林一禾，丝毫没有曾经见过他的记忆。
“不必了，我和弟弟只是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林一禾牵着晏之玄离开了酒楼。
“是回溯了吗？可是这种难度几乎没有可能完成……”林一禾的视线被曾经买过衣服的裁缝店所吸引，之前挂在墙上那件华美的裙装不见了。
“师兄，我们是不是进了新的梦。”晏之玄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和之前是有些不同，比入那个裙装。
两人突然想起来在城门口告示牌上留的标记，赶去发现果然不见了。
“像是比上一个梦境更早的梦。”林一禾皱眉道，“还是去春香楼，梦的主人应该就在那。”
毕竟刚刚的坍塌就是从酒楼开始的，要出去应当也是从那里结束。
“让一让！让一让！”两辆黑色的马车驶入城中，车夫毫不客气地用鞭子抽打着挡路的行人。
“这也太猖狂了些……”路人敢怒不敢言，这车夫看着就像是个练家子，说不定和哪些大宗有牵扯。
林一禾瞥了一眼飞驰而过的马车，车身虽然是黑色的，但上面的防护符却是一般修士买不起的，马车的主人不但买得起还贴在车厢上。
再说那车夫也不普通，一个驾车的都是金丹期的修为，更别说车里坐着的人。
车驶向的方向正是春香楼。
“这一切的结束果然在春香楼。”林一禾思索道。
过了一会二人又坐在了春香楼的大堂里，因为之前已经吃过许多菜，这次林一禾只点了一个烤鸡。
“小玄你有眉目了吗？”林一禾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打量着四周，“也许我们应当去楼上看看。”
能进梦境的就只有营地那些人，所以春香楼里这人他应该认识。
“没有…”晏之玄握紧手中的筷子看向林一禾。
“等到晚上有歌舞的时候应当是真正的春香楼。”林一禾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晚些再去打探，现下还是解决面前的烤鸡要紧。
他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晏之玄，“你还记得刚遇见的时候杨曜带回来的烤鸡把你吃撑了的事吗？”
晏之玄望着眼前的鸡腿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害什么羞啊，小孩多吃点才能长高。”林一禾笑着又掰了个鸡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