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洲正西南的渔村,是离海岸最近的地方。
风熏有时候会坐在这里,从日升到日落,海水上涨没过她的脚踝、小腿,直至没过她整个身子。
从出生开始,风熏就没有离开过南海。
她本来也无所谓,鲛人一族那么多血脉,她一出生就是虚生之海的族长,庇佑子民,掌管南海的生灵,她乐在其中。
她还没成熟的时候,族里就给她选了六七个伴侣,她是虚生之海最强的异兽,无论是天赋还是灵力,都是鲛人一脉的佼佼者。
她生下的孩子最可能被南海选中成为下一任的族长。
衍洲的子民,多是在大海中找不到归途的魂灵,他们找不到归家的路,于是便有了衍洲,算是一个驿站,等他们想起自己的家在哪了也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而管理衍洲西南方的,是她幼时唯一的玩伴,名叫昭音的鲛人少女。
昭音很忙,她也很忙。
他们鲛人一族是大海的“使者”,南海这么的大,却只有他们鲛人一脉在管理。
但是风熏时不时还会来找昭音,听昭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说话,看昭音笑,她就很安心。
风玥的名字就是昭音起的,她很喜欢。
昭音是比大海还要温柔的存在,比大海还让她安心。
可是在几年前,衍洲来了一个年轻的散修,名叫徐兆,风熏没见过他,只在昭音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英俊不凡,见多识广,意外来到衍洲,带来了许多新奇的故事和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于是昭音偶尔会上岸去寻他,有时候走一两天,有时候走上十天半个月,每次回来都会回虚生和她讲人间有无数美景,有南海见不到的高山,白雪,大漠。
风熏嗤之以鼻,南海广袤,仙洲无数,鲛人不过数百年寿命,而且她很忙,南海就够她看的了。
但是她会认真听昭音给她讲故事,她其实并不多向往人间,但是她喜欢昭音同她说话。
直到后来,昭音再也没回来过。
鲛人一族生来便是南海的领主,南海赐予鲛人力量,同样的,鲛人需要用一生回报南海。
除了族长永生不得离开南海的禁制外,其余鲛人,离开南海数月身体就会被灼烧而溃烂。
这是南海对所有鲛人的禁制。
而昭音,已经离开南海很久了。
风熏想,她的确应该前往人间一趟,不是去看美景,她要去寻昭音。
*
风熏撑着下巴看院子里的三人发神经,这群人居然比她还吵,舟昱行到底是怎么忍得了他们的?
“你们叽叽喳喳在说什么呢?”她挤进三人中间高声问道。
楚流云把她推出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谁料风熏一把跳到他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咬牙道:“我比你还大几十岁呢,你才是小孩儿。”
“草。”
楚流云被她抱的猝不及防,下意识揽着她的双腿怕她掉下去受伤。
李白帆阴沉着脸把她拽下来,眼神冷的像是能把人给冻起来。楚流云心中惴惴,心道完了,这下没理由再生他的气了。
风熏却一点也不怵他,直接无视了李白帆要吃人的眼神,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把我带回来两天了,不是要带我上岸吗?”
李白乘烦躁地咬了咬唇,一旁的书房已经很久没传来声响了,上古禁制哪是那么好解的,虽说卦象显示并不凶险,但他还是担心。
“慢慢等吧,玉阶仙人已经在想办法了。”
李白帆一把拉过楚流云往外走:“哥,我们先出去。”
“去哪?”
“昨日在巷子里发现一家酒肆,你不想去试试吗?”
!
楚流云两眼放光:“去!”
院子里只剩下李白乘风熏二人,他走到过果树下摘了两个赤果,在身上擦了擦递给风熏一个。
“呸呸呸!”
好难吃。
“不是已经熟了吗?怎么这么涩。”李白乘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试图冲淡嘴里的苦涩。
风熏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红彤彤的果子,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呸!”
真的好难吃。
街上卖的赤果也是这样的,吃起来却又脆又甜,一点也不酸涩。
李白乘想,果然催生出来的果子就是难吃。
四下无人,风熏突然一脸兴奋地凑到李白乘面前:“里面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眼睛里都写着八卦二字。
“是我师尊。”
?
把谁当傻子呢。
“你们万重山弟子都和师尊睡在一间房里吗?”
“噗……”
李白乘一口水没咽下去,险些将自己给呛着。
“你在说什么呢?”
“还装。”风熏笑的一脸不怀好意,“你们抓着我的第一天,在客栈里,我看见你半夜偷偷溜进他卧房里了。”
嘶……
李白乘紧张地握着杯子:“只是去讨教术法的,我半夜想出来了新的阵法……”
风熏翻了个白眼,还把人当傻子,“我孩子都比你年岁大了,你真当糊弄小姑娘呢?”
“他是我道侣。”
“这才对嘛。”风熏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师尊又是道侣,你们还挺会玩的。”
“他们俩呢,你们兄弟俩不会都是断袖吧。”
“是。”
李白乘自知瞒不过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
“唉。”风熏长叹一声,“万重山四个长老,你们兄弟俩拐走两个。”
“你们万重山,是只收断袖吗?”
饶是李白乘平日也爱说浑话,被一个不知道大他多少岁的前辈这么刨根问底也难免一阵脸红。
他适时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想离开南海?”
“我啊。”风熏仰着头想了想,“我去找鲛,去渭城,找一个朋友。”
“渭城?”
剑宗就在渭城,鲛人和渭城怎么会有联系。
“渭城这么大,你要怎么去找?”
风熏指尖在桌上敲了几下:“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中间李白帆他们拎着几壶酒回来,众人一起坐着等到天都黑了舟昱行才从屋子里出来。
白着一张脸,看起来虚弱又憔悴。
“师尊。”李白乘神色焦急地上前扶住他,他从来没见过昱行这么虚弱的样子,到底用了什么阵法啊。
舟昱行抬手摸了摸他有些通红的眼眶:“别哭,没什么大碍。”
他将一个小人扔给风熏,那模样与她有九分相似,“阵法已经布置好了,只不过,你只能离开南海三日。”
“三日!”
风熏皱起眉头:“光是去渭城日夜不休地赶路都要两日多吧,三日也太短了。”
“足够了。”
李白乘扶着舟昱行在桌边坐下,“万里传阵,来的时候师尊在万重山设了阵法,半个时辰就能回到万重山,之后再出发去渭城,三日足够了。”
舟昱行半靠在他身上缓了缓:“明早出发前风熏把我给你小人放进屋内的阵眼里,今晚先用你的血将小人浸泡一晚。”
楚流云心中颤了一记,用鲜血浸泡,听起来像是什么禁术。
他往屋内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万里传送阵的另一半阵法,明早出发之前我会设好的。”
“不行。”
不待风熏答应,李白乘一口便回绝了。
说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便解释道:“你今日真气耗费太大了,另一半法阵我来设,我自己也能开启万里传送阵。”
“好。”舟昱行仰头看他,“我累了。”
李白乘越看越心疼,心里恼自己为什么只能站在屋外,半点忙都帮不上。
师尊到底是用了什么阵法,上古禁制……需要多大的代价换来这三日。
李白乘缩在舟昱行怀里听他清浅的呼吸声。
玉阶仙人就算是睡觉也是极其端正的,睡前是什么样,醒来后还是什么样的。
他累得不轻,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李白乘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吵醒了他。
万重山长老玉阶仙人的作息时间一向很稳,就算是再累,到时辰了也会及时醒来,唯一不一样的是,今日他怀里空荡荡的。
其他三人还没醒,他起身洗漱,李白乘正在灶房里忙活。他今日换了一身黑衣,袖口用金丝绣着仙鹤翱翔图,舟昱行认出来了,那是他的衣服。
看见他来了,李白乘勾起唇畔对他笑道:“你醒了。”
“嗯。”舟昱行应了一声,“怎么起这么早?”
他起身又往灶头里添了把火:“起来给你做饭。”灶房许久都没用过了,烟囱不是特别好使,这会儿烟都聚集在他们头顶。
李白乘起身将他推出去,嘴里还在小声道:“这里脏,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能做好。”
“我……”
李白乘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将人摁在桌边,弯腰想亲亲他,又觉得自己方才烧火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便作罢了。
舟昱行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了动作,便主动拽着他的领子仰头亲他。
末了又觉得不过瘾,在他唇上□□了两下才放开。
大清早的,李白乘心想,勾的他一身火气。
看完全程的楚流云:一大早的,一胸腔的火气。
吃过饭,风熏跟着舟昱行将小人放在阵眼,虽说她对人间并不好奇,但是第一次出南海,难免有些激动。
屋外李白乘设好传送阵,正靠着李白帆喘气。
万重山离南海还是太远了,他还是第一次设这么远的传送阵。
不过……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楚流云坐在院子里闷闷地喝着茶水,心道这师徒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万重山只收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