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王妃好福气啊，原来我们这堂堂大唐秦王私下里尽是这般粘人的啊……”忽而一阵笑声传来且还略带几分调侃之意，让长孙无垢大感讶异的同时，心里更是将李世民给骂了个通透，明知今日府中众人居多，他居然还干出这般事情当真是丢人的紧。

但见她下意识就往四周望了一通，也不知道这私下里还有多少双眼睛看到了方才的一幕，许是发觉了她的异样，但见来人只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便是凑了过来，“王妃莫要担心，她们都在前面玩得正开心呢，方才就我一个人……”

她这般直言不讳的讲出了长孙无垢的不好意思，倒是让长孙无垢的脸上更加有些绷不住的流露出了一丝绯红，只是不消片刻，就见她恢复了常色，仔细的看了眼来人，明眸皓齿，眉宇之间却又带着一丝的英气，倒不似那些深闺妇人眼波流转间颇有几分温婉大气，她的眼眸之中更多的是豪迈的坦荡之色，一看就是一个不太深谙妇宅之事之人，毕竟但凡有点眼力见都知道，来人府中做客，莫说没有小厮引领不该乱闯，就算是误闯了也一般只会当自己没有看到，而默默退散，须知这些事说出来颇有些令人尴尬的。

可这人却是毫无此番意识，显然是在江湖闯荡惯了，故而就算入了后宅，也是不曾有过这般多的小心思，这般想来，长孙无垢瞬间就明白了，但见她微微一笑便是坦荡而道，“倒是让李夫人见笑了，许是和李将军待久了，也知道心疼媳妇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长孙无垢亦会这般直白而言，这是让她惊讶的同时更是多了几分欣喜，她本就是江湖流浪惯了，纵然少时也曾是在高门贵府中服侍过的，可大抵这身脾性随着江湖广阔而变得洒脱多了，故而入长安这些年来，李靖也曾带过去过几次同僚之间的应酬，想让她能多上几个朋友，不至于这般寂寞，可那些人始终与她不是在一条线上的，去了几次反而令李靖为难之后，她便也不愿再出去了，这长安始终是规矩多且大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今日踏出去的一步会踩上什么贵人。

是以，李靖想尽了法子想让她出门开颜一番，可她还是选择了拒绝，她知道他走到今日这一步不容易，纵然李靖无数次想要开口带她离开，可还未等他开口，她永远都是堵住了他的嘴，不给他开口个机会，无他，他们有了孩子，她不能再如昔年那般任性了，她不愿自己的孩子日后同她一般过着飘荡的生活，或许这便是为人母之后的不同吧。

今日秦王宴客，她亦是无意参与，可在看到长孙无垢递的帖子，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她还是选择来了，她到底是好奇，那个主动给她送饮子的长孙无垢是一个怎样的人？到非她没有见过长孙无垢，而是时隔多年，她如今深居简出，对于长安的后宅不甚了解罢了。

如今见长孙无垢一点也不似那些官夫人架子这般大，她的心中亦是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故而开口道，“这些年到底是委屈了我家靖哥了……”她颇有些感慨而道，长孙无垢亦是明白她此话源于何处，这长安城内谁人不知，李靖深闺藏美人，从不见人前，而为了不让自己的夫人麻烦，他几乎都不在家中宴请宾客，那些要上府的无一例外都会被他给推了，为的就是不给眼前的美人找事。

那般的爱重之心，可见李靖对于眼前人的在乎，但见长孙无垢不言，她却又道，“王妃若是不介意，可唤我无尘……”她坦荡惯了，见到欢喜的人总是改不了骨子里的那股洒脱紧，下意识就是这般出口，只是在下一秒她又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僭越，但见她面略抱歉之意，长孙无垢却是丝毫未察一般，只是主动拉过了她的手，“出尘倒是个好名字啊，飘飘出世之姿，倒是与你匹配极了……”

那丝毫不见外的人拉着人去了自己的房内，一副夸赞之意之后又道，“若是出尘不介意，亦是可以唤我观音婢，什么东家夫人，西家王妃，左右都是冠了夫姓，而无半点自己的意愿，谁人不是父母所生，谁人的名字又不是父母深情所寄予的，都是有名有姓之人，何必要依附于男人之下……”

许是怕她会多想，长孙无垢这一通真言，倒是让眼前的人大吃一惊，那些话饶是她闯荡惯了江湖，亦是不曾言语出来的，毕竟如今的世道，女子的地位属实算不得太高，可长孙无垢这个天家妇人，居然这般无所畏惧的就是讲了出来，这让更是有些激动，那抿着嘴唇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出尘莫不是被我这番话给吓到了，可这确实我的肺腑之言啊……”长孙无垢似是有些委屈的拉着她的手而道，却见反应过来的张出尘急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

长孙无垢的这番热情反而是让她颇有些无所适从了，这让长孙无垢一下子就是笑了出来，算是“回报”了她方才笑自己的“仇……”

“逗你的，快尝尝我这新茶，要知道我家那个殿下就是为了这口茶吹了不少牛出去，才有的今日的局……”长孙无垢不遗余力的卖弄着自己的茶，满眼都是得意之色。

一看冒着热气的茶，这般烈日炎炎，纵使长孙无垢这房内不少冰，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爱，不由的就是开口道，“这外面不是有很多吗？”

“那可不一样，那些大老粗那懂什么欣赏，这可是最好的……”长孙无垢好似招待故友一般，满眼的希冀之色，这让张出尘一下就是绷不住了，她已然许久未曾感受到这般关爱了，不由就是浅尝了起来，那眉间紧缩又松的样子，让长孙无垢亦是有些提心吊胆，半晌之后才见她似是有些喜色的开了口，“好茶，倒是比那些乱七八糟又咸的茶好喝多了，闻之有股笑之，初入口微微苦涩，后又有回甘之意，是个好东西……”

张出尘亦是有些诧异长孙无垢会折腾出这般东西，只不过一想这人送的饮子她又觉得也正常，要不李靖也不会一直夸这位王妃，须知能入他靖哥眼的人那是少之又少的。

“太好了，太好了……”长孙无垢难得面露喜色似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这让张出尘很是疑惑，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就见长孙无垢拉住了她的手，那明明是高兴的样子，却又好似露着为难的意思，这让张出尘更是奇怪了，许是见这人半天也开不了口，她亦是主动开口道，“观音婢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若是我可以相助，定是义不容辞的……”

谁知长孙无垢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见她主动凑了过去，“那个，就是我想开间酒楼，就在朱雀街上……”

“是缺银子吗？”张出尘下意识问道，她别的不多，可就是银子多，虽然长孙无垢很想说自己缺，但大抵还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的，只是为难之下又带着小心翼翼而道，“我知道出尘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那虬髯客张仲坚可是扬州首富，结果一门心思就扑在出尘身上，结果这相逢恨晚啊，若不是被李大将军抢先娶了亲，怕是出尘这会子就是该是张夫人了吧，唉就这样，人家还愿意将万贯家财都送给出尘，可见这人……”

长孙无垢一副感叹的意犹未尽，又或许是想到了如今这人的丈夫可是自己家的那个手下，她又不好讲得太过火，虽然她是真的觉得张出尘可惜了，李靖的出世之才注定了他不能与她一起放纵江湖，游历山河，他的志向应该是在朝堂，为天下，为百姓，平天下，战外邦，稳江山，才不负他这一身的抱负，可张出尘却并非如此，她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在游离世外，做一个隐士高人，而非被高宅后院所困，但见长孙无垢不由就是偷瞄了她一眼。

那是一段怎么样的往事，“风尘三侠”在隋末的时候是这般的闻名世人之间，可在唐初之后再无人提及了，江湖似是还有着隐隐约约他们的传闻，可那传闻之下的故人，早已是流浪于天涯何处都无人知晓了，入了长安这些年，她已经自己再也不会听到那个名字，可如今忽而有人提及，这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说不定日后就是入住中宫之人，可此刻眼底的那燃起的熊熊八卦之心，更是让她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也就只有眼前人，胆子才这般大，敢在她面前说着那些往事，这但凡是换个人，早就应该是她剑下鬼了，若非看得出眼前的人并无任何恶意，反而是一片坦荡而又为自己可惜的样子，一时间反而是让张出尘觉得有些格外的好笑。

半晌，才见她在这人欺骗又希冀的目光下缓缓的开了口而反问道，“观音婢，是为我觉得可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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