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停歇,处处透着寒凉。
东宫,寝殿。
萧莫言抱着阮翛然,无声落泪。
他发觉怀中的阮翛然身上,越来越冷。红着眼,咬牙切齿威胁道:“你若敢死,我绝不会放你的家人。”
阮翛然依旧毫无反应,仿若早已死去一般。
殿门外,来传信的小太监,将旨意告知秦荣。
秦荣噙着泪叩门,喊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呢。”
萧莫言置若无闻,仍然抱着阮翛然伤心欲绝。
秦荣看向陈司闺求助,陈司闺一咬牙推门闯了进去。
陈司闺伸手抓住阮翛然的胳膊,苦口婆心劝道: “殿下,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当。您的大业,只差一步便成了。”
萧莫言魂不守舍,似乎一字也没听进去。
陈司闺又急道:“殿下,将阮侧妃交给小人,陛下,等着殿下呢。”
陈司闺试图掰开萧莫言的手,反被浑浑噩噩的萧莫言抬手推到一旁。
“殿下,您清醒清醒。”陈司闺稳住身子,抓起身旁放置的茶壶。心一横,泼向萧莫言的脸上。
脸上一冷,苦涩的茶水蔓延入口。萧莫言猛然回神,瞅着陈司闺意在问这是作何。
陈司闺抱着茶壶,惴惴不安跪地道:“殿下,陛下要召见您。”
萧莫言毫不在意,无精打采嗯了一声。
陈司闺见其还不清醒,扔了茶壶,骂道:“殿下,在宫中忍辱负重,蛰伏五载。眼看大业将成,岂能为了一个女子丧志,殿下,如此怎能对得起,死去的王爷。”
“父王……”萧莫言迷迷糊糊唤了一声。陡地眼神清明,涌起一股恨意。
他小心翼翼放阮翛然躺下,郑重其事命道:“本宫将她交给你了,不准她死。”
陈司闺瞧着这个阮翛然,大概是活不过今夜。反正人死了,日子久了,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陪着,太子也就忘了。
陈司闺应下:“殿下放心,小人定会寸步不离守着侧妃。”
萧莫言为阮翛然掖好被子,恋恋不舍移开目光。硬着心肠回身,向殿外行去。
秦荣瞅见太子出来,哭道:“殿下,小人能进去,守着阮侧妃吗?”
秦荣虽是元德帝的人,但亦是萧莫言信得过的人。有陈司闺与秦荣守着,他自然放心。
遂,颔首道:“去吧。”
秦荣感激涕零,抹了泪连连谢道:“谢谢,殿下,谢谢……”
“太医,太医……”一群暗卫提着灯笼,乌泱泱闯进东宫呼喊。
何太医忙回道:“何事?”
暗卫认出何太医,催道:“何太医,陛下圣体违和,您快去瞧瞧吧。”
何太医偷瞄一眼太子,二人神情一紧。
萧莫言已恢复冷静睿智,率先开口:“何太医,快随本宫去。”
何太医点了几名太医同去,其余太医仍在东宫守着。
众人随着来的暗卫,赶往太极宫。
秦荣目送太子离去,直至昏昏默默再看不到一点光亮。
秦荣推开房门进去,陈司闺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盯着阮翛然。
秦荣忙擦干眼泪,嬉皮笑脸上前道:“陈司闺,您年纪大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秦荣守着便好。”
陈司闺从前在顺昌县时,倒是喜欢阮翛然。自打认定阮翛然是元德帝的人,对其是厌烦至极。
听了秦荣的话,也没有执拗,叹道:“也好,你好生守着,我去备些夜宵,殿下连晚膳都未用。”
秦荣赔笑上前搀扶陈司闺,亲自将人送出了寝殿。
一名太医将又熬制好的汤药端来,秦荣接过汤药关上了殿门。
秦荣来到床前,将汤药先搁置在一旁的香几上。
一手握住阮翛然的手,一手捂着嘴痛哭流涕,哭道:“阮侧妃,你能听见秦荣讲话吗?不,是阮姐姐,我是秦荣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秦荣,阮姐姐。”
秦荣发觉阮翛然的尾指颤动了一下,认为是阮翛然在回应自己,又哭又笑道:“阮姐姐,那年你走后,我将你与殿下葬在了一起。秦荣不愿离开你们,便自刎在坟前,永远守着你和殿下。等秦荣再醒来,发觉回到了五年前。那时,殿下还未入宫,秦荣还在王公公手下当差。阮姐姐,对不住,秦荣一直没敢与你相认。秦荣以为,这一世,姐姐你定能与殿下,长相厮守一辈子,呜呜……”
秦荣涕不成声,泪眼模糊看见阮翛然眼角似有泪意。
“姐姐,秦荣知道你听得见,今日林千帆离宫时告知秦荣,原来姐姐你也是重生。这些年,我一直暗中与林千帆谋划,想尽办法帮助殿下,坐稳储君之位。姐姐,你不能再丢下秦荣先走了。秦荣求你了,把药吃了吧!”
阮翛然的眼角,滑落一颗泪珠。昏昏沉沉中仿若置身漫天大雪中。先是尸横遍野的城楼之下,林千帆满身是血躺在尸堆中。
她慌乱奔过去,想要将林千帆从尸堆中拉出来。
大雪铺天盖地,好似惊涛骇浪一般,顷刻将尸堆掩埋无踪。
阮翛然愣在原地,眼前变成身穿金甲的萧莫言。万箭穿心,孤零零躺在雪地中。
她在心里丈量了距离,大概只有五步之遥。明明近在咫尺,腿坠千金,无力上前。
雪花落在萧莫言的脸上,渐渐将那张俊美的容颜遮住。
耳畔恍惚间,传来有人管她:“阮姐姐,我是秦荣……”
一夕间,眼前的萧莫言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江南那处宅院。
阮翛然想起曾与她相依为命的秦荣,在宅子里寻找秦荣的踪迹。
她呼喊着:“秦荣,你在哪里?”
隐隐约约传来悲痛欲绝的哭声,听声辨位阮翛然赶去了后院。
后院,白雪飞扬。
坟头落了白,秦荣孤苦无助,跪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
只听秦荣撕心裂肺,哭道:“姐姐,你死了,秦荣活着还有何意。”
阮翛然眼睁睁看着,秦荣抓起身旁的长剑。眼神绝了,血溅当场自刎而亡。
阮翛然想叫,喉咙似被勒着,发不出任何声响。那把剑,是萧莫言生前的佩剑。
寒风凛冽,白雪翻舞。
迷住她的双眼,闯入她的眼眸。一阵冰凉刺痛双眼,雪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滴落。
她在心里悲痛,回应道:“秦荣,姐姐来看你了。”
蓦然间,发觉有人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眼望去,见到自己死气沉沉躺在床榻上。秦荣跪在床前,声泪俱下:“姐姐,秦荣重生后,日日夜夜盼着与你重逢。”
阮翛然震惊万分,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又清清楚楚听见,秦荣哽咽道:“姐姐,这世上只剩我与你是重生之人了,若你也走了,秦荣该如何是好啊!”
阮翛然急得想要起来,问个究竟。可睁不开眼,身子更是动弹不得。
又听,秦荣温柔哄道:“姐姐,该喝药了,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上一世,重病之时。每每吃药之时,秦荣皆是这般相哄。
阮翛然感到唇上温热,一股热流闯进。许是不忍秦荣难过,她无意识吞咽起汤药。
秦荣察觉药喂了进去,喜极而泣霎时又是泪眼汪汪,继续哄道:“姐姐,吃了药,要快些好起来。秦荣这些年,藏着一肚子话,想与姐姐说呢。”
慢慢一勺接一勺,一碗汤药尽数喂进。
秦荣放下汤药,匆匆去请门外的太医进来把脉。
太医搭了脉,亦是难以置信,感叹道:“奇了,脉搏比之方才的若有若无,变得强劲了不少。”
秦荣忍着哭意,问道:“太医,能救活吗?”
太医谨言慎行,回道:“这个还不好说,若平安度过了今夜,或许有所转机。”
秦荣心神安定了少许,那太医下去继续熬药去了。
秋雨重降,淅淅沥沥,浇灭暗卫手中的灯笼。
宫巷中,登时黑漆一片。
前面便是太极宫了,萧莫言冒雨狂奔向前。身后那些暗卫,架起腿脚慢的何太医,飞身追赶。
少倾,萧莫言到了太极宫。
王公公撑伞迎了上去,将纸伞抬高为萧莫言挡雨。
萧莫言推开纸伞,谢道:“多谢王公公,已经湿透了,用不着避雨了。”
王公公顾不上与太子客套,心急如焚道:“殿下快进去看看吧,陛下他昏了过去。”
“好端端的,陛下,为何会突然圣体违和?”
萧莫言追问了一句,已然到了寝殿外。
王公公心急火燎,道:“陛下听闻了林将军之事,也不知为何与皇贵妃起了争执。哎呀,这太医为何还不来?”
语毕,何太医气喘吁吁赶了过来。虽说被架着,可也是二条腿没闲着。
瞅见何太医,王公公拽着其先行入了寝殿。
寝殿内,贺皇贵妃泪眼未干,魂不守舍伏在榻前。
邓尚宫忙将贺皇贵妃扶拉到一旁,好让何太医诊脉。
床榻上的元德帝,嘴唇乌紫。
何太医迅速摸腕诊脉,忽地愕然色变。慌手慌脚撩袍跪地,悲痛道:“陛下,龙驭宾天了。”
贺皇贵妃闻后,万念俱灰。元德帝一死,她还有何倚仗。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王公公不信,扑上前。鼻息,颈脉,心跳,一一探过,这才不得不信。老泪纵横,跪地哭天喊地。
萧莫言扑通跪地,借此为自己死去的父王哭丧,声嘶力竭,喊道:“儿臣不孝,儿臣未能见您最后一面。”
邓尚宫顾忌着太子,不敢大呼小叫,悄声招呼人进来,将贺皇贵妃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