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昏淡,朗星布空。
东宫,寝殿门口两侧,侯着无数宫娥,太监。
秦荣挑灯在前,阮翛然紧随其后。
这一袭绯色舞衣,比之围场那日更妖娆。
那日好歹还有半丈长的水袖,今日无袖遮蔽只有一条朱红色的披帛。
腰间垂着金铃铛,摇曳悦耳。
那双郁郁秋水般的眼眸,荡起涟漪。
她瞧见陈司闺一脸嫌弃,凶巴巴看向她。心口却涌起一股暖流,倍感亲切。
秦荣将灯笼递给一旁的宫女,在殿门口向内禀报: “殿下,阮侧妃来了。”
殿内,出来几名撤膳的宫女。
阮翛然瞄了一眼,里面有一道她爱吃的香酥鸭子。还有玫瑰糕,百合红枣羹。
偏偏是她喜欢吃的菜色,看上去一口未动。她此刻饥肠辘辘,说好的有人送膳食。
直到她梳妆打扮完毕,也不见有人送膳食来。
秦荣伸臂邀她入殿:“阮侧妃,殿下请您进去呢。”
阮翛然昂首挺胸,款步姗姗迈进殿内。
萧莫言一袭白青色的交领长袍,素雅雍容。面带乖慵,半靠在短榻上。
他漫不经心垂着眼目,闻见铃铛声由远及近。晃荡丁零声,不禁令他想起那夜献舞的惊艳。
“算了,回去吧,本宫突然没了兴致。”萧莫言发出戛玉敲冰般的冷言。
阮翛然僵立在离他不到一丈的地方,进退两难。
萧莫言显然是在捉弄,羞辱于她。
“回吧!”萧莫言起身,行经她身边,又撂下一句冷漠之言,径直去向床榻。
阮翛然挥动披帛,不吭不卑施礼:“妾身告退。”
说不委屈是假,撕心裂肺不为过。从前两情相悦,如今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若非怕继续弄巧成拙,她都想将萧莫言痛骂一顿。
即便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二人可是青梅竹马,怎能如此对她。
阮翛然闷闷不乐退出去,殿外竟只剩秦荣一人。
秦荣见她出来,十分诧异道:“阮侧妃,您怎么出来了?今夜不是您侍寝吗?”
“侍寝?秦荣你这是何意?”阮翛然一头雾水,这侍寝一说从何而来。
秦荣鬼鬼祟祟往殿内打量一眼,拉扯着阮翛然,催道:“侧妃别问了,快进去侍寝吧!”
灵光乍现,阮翛然顿时明了,低声惊道:“你又给殿下,下了药不成?”
秦荣心急解释道:“又,什么又,侧妃可不要胡说,秦荣这可是头一回。”
是她情急之下失言,忘了秦荣不是重生。
“秦荣。”殿内,传出萧莫言烦躁的呼喊。
秦荣听着声色暗哑,应当是药效发作。一边大声回应,一边拉拉扯扯推阮翛然入殿。
阮翛然有些不情不愿,恐吓秦荣: “明日,殿下不得扒了你的皮。”
秦荣吓得一哆嗦,破罐子破摔,嘴硬道:“扒便扒吧,殿下不扒,陛下也饶不了我。”
“秦荣。”萧莫言的声音,已然有些狂躁。
硬的不成,来软的。
秦荣扑通跪地,求道:“侧妃,您身为东宫妃,侍寝本就天经地义,虽然秦荣第一次见您,可秦荣看得出您是面慈心善之人,求您,快进去吧!”
他是秦荣,为她奔走抓药的秦荣。是宁愿自己忍饥挨饿,让她最后一碗稀粥之人。
眼前浮现,上一世离世之前,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终是于心不忍,阮翛然动容哽咽应好。
秦荣生怕她反悔,忙到殿外将殿门落了锁。
咣当落锁声,似有声振屋瓦之势。她竟有几分畏惧,忐忑不安行向床榻前。
萧莫言寝衣半敞,肌理健壮。面色如潮,瞅见来人是阮翛然。用仅存的心智,喝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说话间,踉跄起身怒道:“来人,来人啊!”
“殿下,不会有人来了,是陛下的意思。”如此显而易见之事,她相信萧莫言定能猜到。
阮翛然去斟了一杯白水,递向萧莫言。
萧莫言口干舌燥,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怒摔了杯盏,鄙夷含怨道:“为什么,你是陛下的人?”
阮翛然一声不吭,对方神志不清,多说无益不说,亦如对牛弹琴。
那双潋滟秋瞳仰望于他,仿若添柴加火。
萧莫言只觉五脏六腑,置身于炉火烈焰之中。
神智被烧得昏昏沉沉,不受控制伸手一把将阮翛然扯到身前。恍惚问道:“为何接近我?”
阮翛然碰到他滚烫的心口处,捏起披帛为他擦了擦,鬓角淌落的汗珠。柔声细语回道:“你可记得,我是阿姐啊!”
“阿姐。”萧莫言迷离低语,伸手扣住她的柳腰,浑噩带着委屈又道:“年少时,对我的维护,全是陛下让你做戏,是吗?”
萧莫言神智一晃,趁着片刻清明,推开阮翛然,狰狞道:“什么阿姐,在我心中,那个阿姐早死了。你,不过是陛下派来的眼线。”
萧莫言冲向桌前,抓起茶壶猛灌起来。
小小的一壶水,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根本无法浇灭旺盛的欲~念。
“秦荣,开门。”萧莫言大发雷霆,捶打着殿门。
阮翛然慢慢靠近燥怒的萧莫言,伸臂从背后抱住他,情真意切道:“我对殿下的心,是真的,这五年来,朝思暮想……”
萧莫言抓住那双软绵嫩滑的玉手,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吞掉了他的最后一丝神智。
他转过身,迷迷糊糊俯唇夺香。
阮翛然被他衣衫上,熟悉的兰花香迷醉,动情回应。
披帛飘落,铃铛坠地。幔帐荡漾,媚骨若现,迎泽承恩。
残月隐没,东升红日。
寝殿门口,秦荣顺着门缝往内窥探。
瞧见一地凌乱的衣衫,窃喜自语道:“成了,谢天谢地成了……”
“什么成了?”陈司闺揪住秦荣的左耳,迫使秦荣跟她到了一旁墙角。
“疼疼疼,耳朵,要掉了,陈司闺高抬贵手。”秦荣疼得龇牙咧嘴求饶。
陈司闺横眉怒目,噼里啪啦质问道:“昨夜你支开所有人,究竟做了什么?殿内的人是谁?难道是那个姓阮的不成?”
秦荣揉着耳朵,听着一连串盘问。木已成舟,索性如实回答:“昨夜,阮侧妃侍寝了。”
陈司闺大惊失色,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殿下厌恶她,怎会让她侍寝?”
面对性烈如火的陈司闺,秦荣哪里敢说实话。反正待会太子起身,他免不了受责罚。还是先将陈司闺这里,糊弄过去再说。
“殿下可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美人当前把持不住也是寻常事。”秦荣左耳上火辣,见宫女奉洗漱用品过来。插科打诨又道:“我得伺候殿下起身了。”话未完,拔腿逃开了。
殿内,静寂无声。
萧莫言骤然惊醒过来,往日这个时辰,他早到太极宫晨省去了。
他瞅了一眼,一旁熟睡的阮翛然。昨夜的点点滴滴清晰入目,耳畔甚至有羞人的气息声。
此刻寸缕不着,既羞又恼。这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翻云覆雨。他反倒像个少不更事的男宠般。
一想到此处,怒火攻心。伸手想要推开,紧贴着他胳膊的玉容。
一低头,见面若桃花,朱唇诱人。
只是瞥见牛乳般的玲珑,便莫名一阵心慌意乱,竟有些下不去手。
可一想阮翛然是陛下的人,又趁人之危用卑劣手段爬上了他的床。恼羞成怒,毫不怜香惜玉推开阮翛然。
自行跳下床榻,去了汤池沐浴。他身上沾染着对方的气味,令他不适作呕。
床榻上,阮翛然混混沌沌醒来。
昨夜那药,让萧莫言如同一头凶猛的野狼。发觉身旁无人,忍着浑身的酸困下了床榻。
那件舞衣四分五裂,已然穿不得了。
她无奈从衣匣里,取出萧莫言的一件茶白衣衫更上。
念起昨夜,她亦有些不知如何坦然相对。
更好衣衫,她开了殿门。顾不上搭理秦荣的请安,逃也似回了永安宫。
汤池内,烟雾缭绕。
秦荣捧着沐巾进来,萧莫言眼光如刀瞪了过去。
秦荣胆战心惊忙跪地,磕头求饶道:“殿下饶命,小人也只是奉御令行事。”
萧莫言从池中出来,抓过沐巾裹上。阴阳怪气讥讽道:“有陛下撑腰,本宫怎敢难为秦掌事。”
这般冷嘲热讽,还不如打他一顿板子来得安心。
秦荣厚着脸皮爬起,去追萧莫言想要伺候更衣。
“她,人呢?”萧莫言抬手示意秦荣更衣,顺道冷冷问。
“回永安斋了。”
“今日,不准送膳去永安斋。”
秦荣于心不忍,却也不敢相劝,规规矩矩应好。
“明日,便是选秀日子。殿下,可有中意的闺秀,小人也好提前准备。”
这阮侧妃是太子同乡,兼青梅竹马都不能令其满意。秦荣想着弥补昨日的过错,为太子挑个可心之人。
“陛下自会选,轮不到本宫费心。”
萧莫言坐到铜镜前,秦荣拿起白玉梳篦为其束发戴冠。
萧莫言白了一眼,铜镜中的秦荣,依旧怪声怪气问道:“秦掌事觉得,谁会成为太子妃?”
秦荣准备将金簪插入冠中,闻此受惊一哆嗦。手抖了两下,方才端端正正插好金簪。
“这,这虽说是殿下的家事,亦是朝政国事,小人不敢胡乱置喙。”
“陛下,或是王公公,没有透露一丝风声与你吗?”
萧莫言扫了一眼,发冠还算端正,猛然起身。
秦荣私以为,太子准备秋后算账。吓得跪地伏首,颤声道:“殿下,小人虽说受令于陛下,可小人对殿下赤胆忠心,从未想过要害殿下。昨夜之事,小人罪该万死,殿下心中有气,尽管冲小人撒出来。”
萧莫言无奈弯腰扶起秦荣,温和道:“本宫自然信得过你,日后不准,再有昨日擅作主张之事。陛下若有谕旨,定要如实告知本宫。本宫,自有法子应对。”
秦荣感激涕零间,陈司闺领着宫女奉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