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司机？”许二毛显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出租车。

夏江花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是阿滨，但是此时车子已经开走，多说也无用。她犹豫了一下，便轻声搪塞了一句，就继续和二毛聊起了经济书上的话题。

只是十几分钟的路程，夏江花的四五个问题都被许二毛解答得清清楚楚，在聊天中，夏江花再一次意识到二毛的知识面有多丰富，不仅是经济问题，还有政|治事件，国际形势，他都可以娓娓道来，触类旁通。

而且二毛还特别善解人意，给她讲解经济运行的问题时，都特意选用了很通俗的方式去解释，让她可以很快地明白这些知识背后的规律。

第二天下午，夏江花准备好食材，骑着小吃车经过市场，远远的，她就看见郝大爷和郝大娘两个人坐在学校门口的摊位旁。

见到她，郝大爷连忙走上前，欢欢喜喜地说道：“孩子，你的表弟小许可真能干，没半个小时就给我们换好了水管，还帮我把小屋的灯也修好了！”

老人说着便把一个布袋子放到了她的小吃车上，“这个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上午我怎么劝小许他都不肯收下，江花，你拿去，请小许吃点好吃的，帮我谢谢他。”

“您别这么客气，”夏江花连忙把袋子拿起来还给老人，“就是举手之劳，而且这钱二毛自己都不要，我更不能替他收下了。”

郝大爷有些着急了，颤颤巍巍地说道：“孩子，这袋子里没有多少钱，就是我们俩的小小心意，你别不收呀。”

夏江花坚持把钱放到了老人的手里，一边解释道：“您老两口卖点东西也不容易，我们小辈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见老人仍要坚持，夏江花干脆说道：“如果您非要这样，就是没拿我们当自己人，以后我也不来这儿卖卷饼了。”

“别呀，”老人急忙道，他见自己的钱夏江花实在不收，想了想，又提议道：“这样吧，明天周天中午，我跟你大娘准备点菜，你和小许，还有你的孩子，你们三个一起来我家赏光吃饭，这样好不好？”

夏江花不愿让老人劳累，本想拒绝，可是郝大爷实在诚恳，她也不好拒绝老人两次，只好约定明天午饭去郝大爷的家里做客。

见她点头，老人这才放心地把袋子收下，回到老伴的身边，继续卖糖葫芦。

经过两天的宣传和试吃，夏江花今天的生意得到了飞跃般的改善。

放学后的学生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纷纷走到了她的小吃车前买卷饼，前两天还没有几个人光顾的卷饼摊前，今天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和夏江花这边的热火朝天相比，旁边赵晓梅的地瓜摊子就略逊一筹了。赵晓梅今天穿了一身圣诞红的棉服，还特意化了妆，格外的明艳显眼。可不管她如何吆喝，也只有一两个同学买烤红薯，甚至比不上卖糖葫芦的郝大爷夫妇。

半个小时过去之后，夏江花竟然卖掉了七十几张扣肉卷饼，平均每分钟要卖出去两张到三张，她顾不得心里欢喜，趁着没人的空闲，连忙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以往的赵晓梅都是先搭话和大家聊天的，今天却半天也没听见她开口。夏江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她寒暄道：“晓梅，你今天这身衣服可好看。”

“是啊，”赵晓梅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我老公他们厂子里的同事去了趟俄罗斯，专门给我捎回来的洋货，能不好看吗？”

夏江花诚恳地夸奖道：“确实好看，显得肤色白，又洋气。”

赵晓梅撇了撇嘴，冷笑道：“我们城里人又不用干农活，皮肤本来就白。”

夏江花察觉到她今天的情绪不太对，但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好悻悻地点点头，没在找其他的话题。

本来这种沉默就够让人尴尬了，偏偏郝大爷开口道：“江花，今天生意是真好啊，我看买卷饼的学生可多咧！”

夏江花笑着说道：“前两天都是赔钱的，今天还行，也算能赚回本了。”

“今天确实反常，”赵晓梅也笑道：“怎么学生都跟饿死鬼一样，像没吃过卷饼似的，都来排队买你的卷饼了。”

夏江花听出来这话里的火药味了，她这才明白，从学生走了之后赵晓梅为何一直冷着脸，一副别人得罪了自己的样子。

只是还未等夏江花开口，不明所以的郝大爷也跟着夸奖道：“江花的卷饼确实好吃，排队买也是正常的事儿，以后天天都得排队买呢。”

赵晓梅的脸色愈发难看，夏江花在心里狂求大爷不要再给自己拉仇恨了，可郝大爷仍是笑呵呵地夸个没完，真心为她的卷饼生意感到高兴。

就在老人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地称赞中，赵晓梅说了句自己累了，就准备推着烤地瓜的小车离开了摊位。

郝大爷想起了什么，忙对她说道：“晓梅，明天我和你大娘做好吃的，你也来我家里一起吃饭吧。”

赵晓梅愣住了，问道：“无功不受禄，大爷你为啥突然请我啊？”

“今天江花的弟弟把我们家里的水管修好了，我们想请他们姐弟几个吃顿饭，”郝大爷笑呵呵地说道：“晓梅，你也来热闹热闹，多好。”

“呦，”赵晓梅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我就说平时您怎么从来不请我吃饭呢，合着今天是让我借光去蹭饭啊。”她拍了拍自己的新棉袄，接着说道：“我可不爱凑这热闹，回家了！”

说完，赵晓梅就推着地瓜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郝大爷无缘无故吃了个闭门羹，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等赵晓梅走远，老人才走到夏江花身边，悄声问道：“江花，晓梅这孩子今天咋了，有啥地方不高兴了吗？”

“也许吧，”夏江花看着一脸茫然的郝大爷，有些无奈地回答道：“或者她今天的红薯卖得不够好，心里有些不好受。”

“噢，”郝大爷轻轻摇了摇头，“做生意嘛，每天就是这样起起伏伏的，唉，终究她还是年轻，心态还是不够稳当。”

夏江花心知晓梅对自己有些情绪，因而也不便回应郝大爷的看法，只是沉默。

临走时，郝大爷再一次叮嘱夏江花明天带着弟弟和孩子去自己家里吃饭。

“您放心吧，我不会忘的。”夏江花保证道。

老人又忍不住和她称赞起了许二毛，夸他不仅聪明能干，学识也很渊博，夏江花听到别人夸奖二毛，由衷感觉到骄傲和快乐，她暗暗地想，自己是真把二毛当成家人了。

直到两位老人离开，街上又恢复了落寞，偶尔会有人来买一份卷饼。

夏江花把车子停在原地，走去学校的保安室，递给看门大爷两份卷饼，让他帮忙送给住校的老二和二子，然后又请求保安给叶老二捎口信，让他明天中午记得回家一趟。

看门大爷是个热心人，直接走进学校里，把卷饼和口信都递给了孩子们。

夏江花这才放心，准备回到摊位前继续卖卷饼。

一转身她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小吃车附近的马路边上。

夏江花看见了出租车以及出租车里的司机，短暂地楞了一下，接着就自顾自地回到摊位前干活。

过了一会儿，司机果然从驾驶室出来，迈着长腿慢慢走到了小吃车的旁边。

见到熟人，夏江花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轻声问道：“还是一份扣肉卷饼？”

阿滨点点头，他今天似乎格外憔悴，眼圈有些发青，本来明亮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夏江花低着头，开始熟练地制作起卷饼，阿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夏江花把四片肥瘦相间的肉放在饼上，又铺上一层土豆丝，最后又填上生菜。

似乎想到昨晚上的对视，阿滨忽然对她说了一句：“之前在工地惹了点事，才改行做司机了。”

“哦。”夏江花低头卷饼，随声附和道：“司机挺好的，比在工地上好。”

阿滨有些谦虚地笑了笑：“确实赚得多一些。”

夏江花把卷饼递给他的时候，看见他一脸倦容，忍不住问道：“最近夜班司机经常出事，你不怕危险么？”

“不怕，”阿滨接过卷饼，低声笑道：“不是有句老话，叫富贵险中求嘛。”

见夏江花不搭话，他又反问道：“你不也是一样么，大晚上还在外面卖卷饼，难道你不害怕？”

夏江花听了他的话，下意识扫了一眼城市的夜景，说来也奇怪，自从阿滨来了之后，今晚的街上还真是空无一人了。

见到此景，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如实回答道：“有点吧，但是怕也没办法，总要挣钱养家。”

“你丈夫呢，”阿滨好像养成习惯了一样，和昨天一样坐在石头上吃起了卷饼，“他难道不养家吗？”

“去世了。”

“唔。”阿滨沉默了一秒，缓缓说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有点唐突了。”

“没关系的。”夏江花低下头，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阿滨一口一口吃着卷饼，夏江花也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吹得小吃车的布帘子晃来晃去的，两个人都静静盯着那小布帘上的红格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阿滨又开口道：“对了，方便问一下，怎么称呼你？”

“我叫夏江花。”

“夏江花，”阿滨慢慢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接着笑了笑，“怪不得你的卷饼摊也起命叫【花姐卷饼】。”

见夏江花只是低头摆弄手里的塑料袋，他有些疑惑地笑道：“夏江花女士，难道你不想问问我的名字吗？”

夏江花终于抬起了头，隔着沉静的夜晚，她的眼睛直盯着他，静静地开口道：“你叫阿滨、还是阿河、或者阿海，这很重要吗？”

“……”阿滨困惑地望着她。

“就算我问了，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夏江花微笑着说道：“警察先生。”

阿滨彻底愣住了，他坐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好几秒，才终于开口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