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昨晚熬夜看书,她还是早早骑着车子去高中门口摆摊。
郝大爷和郝大娘今天也来得很早,见她的脸色不太好,连忙关心道:“孩子,怎么眼圈这么青?”
夏江花对两个老人笑了笑,“昨天晚上睡得晚,所以眼圈黑了。”
“唉,”郝大爷嘱咐道:“年轻人也得早点休息,不要熬夜,要不然到了我们这岁数身体会不好的。”
“是的。”夏江花确实也觉得有些头晕,更何况昨天晚上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让她心有余悸。
她站在冷风里,忍不住地好奇地想,昨晚上赵鸿的几个手下有没有抓到那个叫阿滨的工人,她当时为了掩护阿滨,故意指向了错误的方向,那几个手下今天会不会来找她兴师问罪。
就在她站在小车旁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要一份扣肉卷饼。”
夏江花没想到自己会连续三天遇见这个叫阿滨的工人。
“是你?”她有些惊诧,“你昨天……没被抓到吧。”
“没有,”阿滨轻声笑了笑, “如果被抓到了,今天还能来买卷饼么?”
他的语气极其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夏江花一边做卷饼,一边有些气恼地想,这个阿滨可真讨厌,昨天晚上害她吓得睡不着觉,今天竟然又来笑嘻嘻地来买卷饼,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默默做好卷饼递给阿滨,她收下他的两元钱,刚要找给他一块八毛钱,他却摆摆手说道:“不用找给我了,昨天对不起,害得你担惊受怕。”
“这是两回事,”夏江花坚持把钱找给他,“对不起就说对不起,没必要多给我钱。”
阿滨见她不领情,便自顾自坐在小吃车旁边的石凳上,开始吃卷饼。
夏江花也不理他,只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两个人沉默半响,阿滨有些疑惑地说道:“大姐……”
“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大姐?”夏江花无奈地打断他,“我今年三十二,你看着也有三十多了,干嘛非得喊我大姐?”
“对不起,”阿滨在冷风里笑了笑,他的眼圈和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看来你还比我小了三岁,那我还是叫你妹子吧?”
“……哦。”也许是昨天的事情还未平复,夏江花对于他的友善态度并不感冒,只是摆出一副冷漠脸。
阿滨见她无言,又继续问道:“妹子,你不好奇我到底为什么得罪那些人了么?”
“不好奇,”夏江花回答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阿滨暗暗诧异,目光里的笑意也减了几分,有些严肃地说道:“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略略凝神,接着又对夏江花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了,那几个人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我保证。”
夏江花被他说中心事,又见他一副认真态度,方才的怨气也慢慢消散了,便回答道:“好。”
“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阿滨的神情愈发严肃。
夏江花看着他紧绷着的脸色,不知道又是什么惊心动魄的要紧事,忙问道:“怎么了?”
“你的卷饼很好吃。”阿滨说完,脸上又露出了笑。
“……谢谢夸奖,”夏江花忍俊不禁,“以后帮我宣传宣传就行了。”
“好。”阿滨说着便站起身,在晚风中向她告别,“我先走了,再见。”
残阳彻底落山,西方天边还残存着一点玫红,与蔚蓝的夜空穹顶的交汇处,宛如一条极绚烂的紫色丝带。
“再见。”
夏江花看着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人海,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高中生们放学吃晚饭的时候了。
赵晓梅已经在她不远处摆好了红薯摊子,见阿滨离开,赵晓梅急忙跑到她身边,瞪大了眼睛悄声问道:“江花,刚才的那个男的是谁呀?我看他跟你聊了半天。”
“是附近干活的一个工人,”夏江花回答道:“挺爱吃卷饼的,所以就多聊了两句。”
“噢噢,”赵晓梅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俩搞对象呢,刚想说,你也太能耐了,找了个长得这么帅的相好,像电影明星似的!”
“……”夏江花哑然失笑:“你想太多了。”
放学铃响了,一大批学生们从学校大门走了出来。正在闲聊的夏江花和赵晓梅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小车旁边开始吆喝。
“卖卷饼!”
“香香甜甜的烤地瓜!”
有了昨天的成功示范,夏江花继续打开一盆肉汤,空气中四溢的扣肉香气迅速招徕了四五个学生。
就在夏江花欢欢喜喜忙着卖卷饼时,人群中传来一句脆生生的亲切呼喊:“夏姨!”
夏江花抬眼望去:“二子,你今天不在学校吃呀!”
“今天周五,晚上可以出来吃,”二子抱着书,笑嘻嘻地回答道:“我上周末就听我妈说您来城里卖卷饼了,今天终于能出来吃一顿了。”
二子是刘玉英的儿子,刚好也在省城高中上学,因为来回路程太远,就成了寄宿生。
看见二子,夏江花更开心了,她赶紧卷了一份加肉的扣肉卷饼递给二子,笑吟吟地说道:“多吃点好吃的。”
二子坚持要给钱,夏江花不想要,但男孩趁着她卖饼繁忙,偷偷把钱塞到小吃车旁边的钱夹里就跑了。
正是十几岁的青春年纪,跑起来和兔子一样快,夏江花怎么叫都叫不住他。
看到好友的孩子,夏江花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二子,和二子一样,老二也在这所高中当寄宿生,怎么他还没出来见她呢?
直到忙碌了将近二十几分钟,卖出去三十多张卷饼之后,学生们差不多都出来了。
夏江花坐在一旁休息擦汗时,终于看见自己的二儿子慢慢吞吞地从学校朝自己走来。
知子莫若母,夏江花直到,老二是怕人知道自己的母亲在门口摆摊,才故意避开其他同学,晚半个小时出来的。
因此,直到老二走近小吃车,夏江花才慢慢悠悠,若无其事地问道:“老二,放学了?”
老二小声道:“是。”
“吃不吃卷饼?”
老二点点头。
夏江花干净利落地卷好一份卷饼,递给他。
老二再一次闷闷地说道:“谢谢妈。”
夏江花看着他那副左顾右盼,生怕自己被人看见的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忙伸手说道:“两毛钱。”
老二有些惊愕地看着母亲。
“你不是觉得为难么?”夏江花冷笑道:“那就一分钱一分货,我们俩各论各的,总可以吧。”
老二被母亲戳中了心事,羞愧得低下了头。
见他无言以对,夏江花便说道:“你想当凤凰男没错,人往高处走嘛,可是你不该拿着家里的钱,又反过来瞧不起家里人。”
“我没有嫌弃家里人,”老二羞红了脸,解释道:“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也不用嘴硬,”夏江花一点也不客气地揭穿他,“你如果真的不嫌弃,也不会故意不搭理二子,周末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坐车回村里。
就因为你们俩是同乡,你才疏远他,因为你怕同学觉得你是农村人,瞧不起你。”
老二不吭声了。
“老二,一个人能不能被别人瞧得起,不是看出身的。”夏江花因知道上辈子的结局,这辈子便更不愿纵容二子,严厉地批评他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如果忘了本,那真是猪狗不如。”
一旁的郝大爷听到母子两个的对话,慢悠悠走上前来,劝和道:“江花啊,孩子还小,自尊心强,长大了,知道父母的辛苦就好了。”
夏江花心想上辈子自己都快苦死了,老二也还是那个德行。
她对郝大爷说道:“大爷,他现在已经快十五了,早该懂事了,您不用替他找理由。”
郝大爷知道夏江花的苦心,又轻轻拍了拍低头沉默的老二,“孩子啊,给你妈认个错,她多不容易啊,大冷天在这里摆摊,你得体谅她的辛苦啊。”
在老大爷的劝说下,老二微微抬起头看向母亲,小声说道:“妈,对不起。”
夏江花心知这一句对不起根本无足轻重,但是郝大爷一片热心,要他们关系和缓,自己总不好一直不依不饶,只好应付道:“行了老二,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嗯。”老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对郝大爷说了句谢谢。
“这才对嘛,”郝大爷露出欣慰的微笑。
夏江花看着老二孤零零走回学校的样子,知道他心比天高,要想让他甘心承认贫寒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
所幸这一世夏江花并没有把余生寄托在几个儿子身上,因此也不会纠结他能不能真心悔悟,她只是难受了几分钟,便继续把心思放回到卷饼摊上,忙起了自己的小事业。
到了晚上,赵晓梅和郝大爷老两口各自都回了家,夏江花因为昨晚的经历也不愿独自停留,早早就开始收摊回家。
谁知还没收拾完,许二毛就不知不觉跑到了她身边。
“花姐,最近劫车案又多了两个,晚上不太平,以后我送你回家吧。”
见到二毛,夏江花想起昨晚看的书,有好几个问题和想法等着和他讨论,一路上两个人聊得热闹,正在准备过马路时,夏江花看见一辆停在路边车租车,忽然停下了脚步。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出租车里的司机快速发动油门,驶离了原地。
二毛见她站在那里出神,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花姐?”
“那个司机……”
好像是阿滨。
作者有话要说:腱鞘炎怎么这么痛苦啊啊啊啊啊啊,左手的一个手指头完全不可屈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