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
窗外的冷风轻拂进屋,更觉几丝冬日气息。
风声拂心乱。
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他的两双眸子黑的发亮,隐隐透露出锋利之感。
仿若一把长剑,要把什么刺穿似的。
纪黎无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少年微微搭着她的裙摆,薄绿与藕荷锦裙相互交叠,“我会证明自己的。”一字一句与她承诺。
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实在过于真切,纪黎只微微对视一眼就避开了目光。
他定是猜到自己的想法了。
这承诺太重,让她一时有几分难以招架,有心想问他,“席澈,你是不是...”
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负罪感。
他知道自己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吗?
自己重来一次,仍旧只是做无用功。
增长的只是失败的经验,心智却依旧和前世那般愚钝。
那些话本子里神挡杀神的快意场景,一次也没在她身上发生过。
她只做对了一件事——
便是那夜将席澈救下。
可那是蓄意的,她害怕...
纪黎俯视着他,语调也不自觉地带出几丝波澜来,“你,你知道...”想说却又不敢。
这话太直白,不好。
可她自认就不是那些会玩弄弯弯绕绕的人,只能算有些小聪明而已。
她轻闭双唇,隐没掉后半句。
席澈只是笑笑,“您有意栽培我,亦帮助了我许多。”他没把话说明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察觉到纪黎神色微怯,又道:“我甘之如饴。”
他神情真挚,显然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抑或是,他早就知道了。
“这是您看得起我。”甚至还给她找起借口来。
这刻,她才真正觉得父亲先前说得是对的。
她做得太过,太满。
席澈身处火堆旁,势必会感觉到热的。
正如此刻这般,少年眼底的火焰似乎能把人灼伤,她不敢看。
人一紧张,就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偏题的话。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也从不后悔那天夜里救下你。”她缓了神色,凝望着少年眼尾出的小痣,“我对你的帮助也是出自我真心的。”说到最后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强调道:“真的。”不知是为了说服席澈还是说服自己。
纪黎忽地有些茫然。
她似乎正在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人的模样。
谢允丞所擅长的那样。
用谎言去填满另一个谎言,只真心少得可怜。
此前种种,她其实也是恨的。
这股情感压抑太久,久到自重生后每每都用淡然的语气掩盖住,直至完全消弭。
可恨意本比爱意更深刻,经年累月之下,又怎会消失呢?
果然,陷入泥潭的人是无法自救的。
再来多少次都一样。
须臾间,少年的话骤然将她从思绪中拉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选择了我。”他安抚性地轻轻摸了摸纪黎的指尖。
极轻,似轻柔的羽毛飞快略过,一如他的后半句话,转瞬即逝。
“这就够了。”
纪黎倏地有些看不懂他。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她放松,却也忍不住多思多虑。
她想相信席澈,可如今,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但时间不等人。
若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势必要借助外力时...
对面的人猛地站起身,朝她靠近了几分。
她的视线被少年人的身影完全阻隔,被迫中断了思考。
阴影收缩人的视距,两人间的间隔越来越小——
他似乎真的比来时高了不少,慢慢靠近时,纪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一方天地里。
席澈身上的木质香气四散开来,混着点淡淡的白茶味。
他道:“不要担心。”
两人之间离得太近,甚至于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会听话的。”他整个人都显得无害极了。
纪黎没说话。
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虚握着她的手,像是初相识那般,羞涩地笑了笑。
侧面的烛光从间隙里窜入,她这才发现,席澈竟然有颗小虎牙。
见她盯得愣神,对面的人勾唇,一反常态道:“我也算是还能看吧?”耳边却是染上绯色。
他想让她高兴,故而耍宝时格外卖力。
如果身后能长出尾巴来,怕是早就一摇一摆了。
“你有虎牙啊。”感知到对方开始上扬的情绪,她没反驳。
“有呀!”他干脆凑得更近了些,微微半张开嘴,展示给纪黎看。
白润的尖尖扎根在牙床靠近侧面的地方,与众不同。
纪黎从未这么近得观看过这种,盯了好几息。
席澈干脆顺着台阶往上,提议道:“要不,你摸摸看?”
“不摸。”她这次拒绝地很快。
“可是你刚刚和我承诺了诶。”他振振有词的。
纪黎:“那是承诺别的,和这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摸我头了。”
纪黎:“这能一样吗?你不要偷换概念。”
见她不上当,席澈这才慢慢悠悠地噢了一声,神情惋惜,“那好吧。”
接着道:“那拉勾。”
纪黎终于意识到他此刻的状态有点过于兴奋,没搭腔。
“拉勾也不行吗?”少年可怜兮兮望过来,“我们那边做约定都得拉勾的,不然就是于理不合。”
让闺阁女子摸你的虎牙才是于理不合。
“我把玉佩给你了,这便是信物。”她换了个方式,说着展示自己手腕上的琉璃镯子给他看。
素白皓腕上,流光色的镯子微微泛着光。
和他的好像是一套。
席澈一愣,下意识想要抬头,却突然间撞进了少女温和的眸子里。
热度还未消退,耳尖唰一下便又红了。
胸腔左侧位置又在砰砰直跳,他赶忙半垂下眼避开了那眼神。
手段顽劣地隐藏起自己的情愫。
又重新变得安分,努力压着想要上翘的嘴角,为自己据理力争,“那也得拉勾。”说着拉起她的手就要往上带。
少女的手又白又小,软软的,可虎口处却有薄茧。
他眸光一暗,半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把选择权又交回给纪黎。
她一望过来,对方又是那股熟悉的可怜样,好像她不答应就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一样。
纪黎:“......”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心头一颤,愣神间,手指往前伸了半寸。
只半寸,却被少年猛然抓住,飞速给盖了章。
“好了,拉勾!”喜滋滋的语调藏也藏不住。
纪黎甚至认为,这人就压根没想藏。
少年手掌极大,伸过来时,她粗略扫了眼,只觉得大概有快她两只手那么大。
丝毫看不出身上没有二两肉,消瘦得很。
她忽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生辰,便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对面的人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不自觉地瞪大了眼。
莫名咳嗽两声才回答,“我九月初六的。”
“噢。”那过了。
她回了神,瞧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自己乖乖找了个地方坐,又开始赶人走,“事情说完了...”
席澈却骤然盯着她。
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你呢?”
礼尚往来,她也答了话,“十二月的。”但没说日子。
席澈也没纠结,自然地搬着凳子又挨得近了点。
见此,纪黎嘴里的话转了个弯,“我想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事吗?”
她总是冷不丁地带出些别的意思,惹得正开心的人又有几分会错了意。
他“嗯”了声,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些轻颤,“我不是刻意为了表忠心的。”情绪又再度反复起来,“我只是,很想你。”
纪黎一怔,一时没接话。
她似乎总是这般下意识地否定与试探。
想要摒弃掉前世诸多的习惯,却总是又带着。
愈发挨得近了,她觉得有几分难以招架,喊他,“你到旁边点。”示意他把坐着的梨花凳挪远一些。
这次,他听话了,又振作起来嘴里絮絮叨叨地不停问,“姐姐,你是不是特别崇拜读书人啊?”
她莫名其妙瞅他一眼,“谁不敬佩读书人?”
读书不止为改命,更为明理静心。
这世上除了少数的读书人可以考取功名,通过科举,其他大部分人仍都处于艰难困苦中。
不是因为他们不努力,皆因如今通达的先行者不愿意也不允许把发达的机会赐予穷人。
人人独善其身之下,这读书的机会便尤为可贵。
片刻之前刚给他定好老师,纪黎一时半会没摸清他什么意思,问:“你不想读书?”话里带了丝凝重。
“不是。”感知她推崇的态度,对面又补了句,“我喜欢读书。”
纪黎点点头,没说信还是不信,“你之前受了难没能继续读书,所以父亲才做主让表哥暂且教导一番。”
“你方才说多做准备,眼下便是。”察觉到席澈望了过来,道:“明日你回来之后便去他那边学着,再说,天气愈发冷,最多小半个月铺子也要关店休息了。”
“我会努力学的。”
深秋的天黑得格外早,抬头看窗外,已经冷夜沉沉,只微微透出些淡蓝色的磷光。
院子里的树影萧索,随着风轻抚,发出沙沙响声,仿佛蚕食的声音。
席澈仿佛无意般,侧过脸问她,“姐姐,你觉得徐则栩人怎么样?”
坐得久了,小腿有些麻。
纪黎神色从容,站起身走了两步。
“表哥吗?”她似乎是在回想,“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劝道:“他不会为难你的,而且只是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先生,所以才拜托的他。”
她并未回头,全然不知身后的人因她这话表情淡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点碎碎念:
女主在成长前期,过程中是会反复否定自己而又重建的,因为我写的时候始终觉得重生回来,人固定的思维模式是不会变的,只是阅历经历的增加,上一世的不完美恰恰也说明存在着某些方面的欠缺,感情也好,谋略方面也是,一回来就突然变得很厉害感觉逻辑上有点不太ok(虽然我逻辑写的也稀烂哈哈哈)
写到这里感觉自己对这篇文的认识有变化一些,感受到了一点不明显的进步但是也说不上是哪(允许我小小自恋一下),这篇文是一万字过签的,很突然所以也没有存稿,加上三次元刚进入工作,事情总是又多又杂,甚至不知道之后能不能保证日更,每天晚上写的时候偶尔总是会突然很难过焦虑,怕写的不好不够时间润色反思,就会很沮丧,因为想要做好但是深觉自己实力不够。新人的第一本问题肯定是很多的,我现在回头看前面写的我也能感觉到有许多不完美的部分,所以大概等这篇文完结之后会不定期修一下~
当然很多时候也很开心!我很珍视我笔下的人物们,还有我巨美好的读者小天使们嘿嘿,虽然我的评论不多,但是每次我更新之前都会看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弃坑要坚持,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看我写的文这类的,自我鼓励一下哈哈哈,我其实是特别话多有点沙雕搞笑的性格,但是现在感觉不太熟悉...自己也没有作品支撑,所以每每都有点收着555
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心里话可能?很感谢你看到这里!为了我可爱的读者们我会努力哒!好好完结,不断进步!!一起加油呀030
感谢在2023-08-04 07:51:05~2023-08-05 08:5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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