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度过了一场风波,楚兰台还没喘口气,马上便得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赵修齐被参了。
是的,刚上任的检察御史状元郎,参了齐郡王一本。
赵修齐是谁?离长安之前可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整个长安,下到侍郎家的公子,上到皇亲国戚,哪个招惹他的没被他打过?
气得奕帝将庭杖都差点打断了不少,打了归打了,却依旧没什么作用。
最后他能离开长安去汴州,也有很大一部份是因为皇帝实在是被气得不像样,只觉得眼不见,心不烦,才将这个儿子远远丢开。
姜晗,竟然参了他一本?
*
金风玉露满堂春,宝马红烛暗香魂。
金风楼内,灯火烛照。
赵修齐翘着腿,百无聊赖的看着来人:“哟,这不是我们的新科状元郎姜御史么?本王让你们去请人,可没让你们把人压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撇了贴身小厮一眼:“还站在哪做什么,没眼力见儿的,还不给姜御史看座。”
姜晗生的好,即使是被地下的人压过来也不损对方的风姿。
但是无论涵养再好,被这样“请”过来也不免脸上带上一些情绪。
赵修齐挑眉:“朝为田舍朗,幕登天子堂,状元郎好生厉害。”
姜晗敛容道:“殿下过奖,臣的奏折白日才递上,晚上殿下来了,可见殿下才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事实证明,姜晗参的也没错。
就在楚兰台踏入金风楼时,他便听见了楼上砸桌子和碗筷破碎的声音。
那情形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肆、无、忌、惮。
楚兰台不由摇头苦笑:“这等放肆,他不被参真是没天理了。”
要说金风楼的大名,其实长安少有人不知,但是像是赵修齐这样逛到满城皆知的,还真没几个。
姜晗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扯的踉跄几步,剧痛就紧接着自手腕处传了来。
他没想到赵修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半是痛,半是惊,使得额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齐郡王殿下肆意出入勾栏瓦舍,骄奢淫逸,贪欲无度,不恤民生……”
剩下的话,赵修齐打断了,对方微微眯眼:“明日大人还可参本王殴打朝廷命官,目无王法!”
这么说着,他手上再次加了力道。
刚要开口,却被头顶上传出的声音给打断了。
“昨日殿下还说没时间带友人听曲,怎的今日就在金风楼大发神威了。”
出声的,自然是斜倚在二楼栏杆上的楚兰台。
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杯美酒,眉目之间尽是笑意。
熟悉的声音甫一入耳,赵修齐胸中澎湃将出的杀气内劲在一瞬间被彻彻底底的堵死。
他便骤然转身,惊得站起:“三郎?你怎么来了?”
同时姜晗也是有了几分惊讶。
楚兰台笑了笑,只缓缓道:“杏园里听说殿下今日在金风楼,我今惦记着殿下欠我一顿酒,才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却见到了殿下好生威风的一面。”
说着他上前,扶住了姜晗,让人将雅间外看热闹的驱散。
金风楼不愧是第一大的歌舞坊,在这短短的半盏茶的时间已经将包间外的清空,房间内杂乱的物件和碎瓷片已经在赵修齐吩咐之下收拾了干净。
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浓郁深沉的馥香弥漫房间。
楚兰台以折扇拨了拨香炉上燃着的香片:“殿下喝多了酒便有些迷糊,今日冲撞了状元郎,还望状元郎海涵。”
要是其他人来管这闲事,赵修齐早把人打得爹妈不认,奈何来的是楚兰台。
他几日前才向对方推脱了一起来金风楼听曲,如今再被对方在金风楼抓到,无端的心中虚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心虚则气短,向来跋扈的齐郡王难得的怂了几秒,对对方口中“喝多了”之言也没有否认。
“世子言重。”姜晗的声音响起,泠泠如流水,“只是饮酒伤身,还请郡王殿下保重。”
赵修齐轻轻嗤了一声:“本王保不保不劳姜御史操心,倒是姜御史,鬼话说多了,晚上可要少出街。”
姜晗敛容:“下官身负皇恩,所言每一句皆是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赵修齐大马金刀的做回椅子上,脸上带着讥笑:“姜御史,本王在边关动刀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温柔乡呢?”
“你是哪门哪号的人?也敢给本王找没趣儿。”
“你们这些言官天天叨叨着文死谏,每日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就是卯着劲的往上窜?”
“你也不去长安打听打听本王可是软柿子?拿本王做通天梯,小心磕了牙!”
这话说的,楚兰台不由得扶额。
这混不吝,怪不得奕帝当初将人送边关去。
虽然有些这个理,但是,敢这样说的……还真没几个。
姜晗长眉轻蹙:“下官久闻汴州军之名,也敬佩王爷勇猛,但下官弹劾殿下,是为了受旱灾影响的西地百姓。”
气候猛地凝滞。
赵修齐:“姜晗,你什么意思!?”
姜晗侧过身子,认认真真道:“西地大旱,米价上涨,多少百姓受苦。”
“殿下却在金风楼大肆宴饮,不思赈灾。下官这次弹劾殿下,便是为了百姓。”
赵修齐猛地坐正身子,仔仔细细打量他。
姜晗面色冷淡,任由他打量。
楚兰台也不由得看了一眼一向矜持的姜晗。
在长安打滚多年,他都不知多少没见到这样的人了。
蓦的,赵修齐咧嘴一笑:“呵,原来是个愣头青。”
“算了。”
赵修齐失了兴致,一屁股重新坐回凳上,手指滑动道:“看在三郎的份上,这次事情本王就既往不究了。”
他嗤笑道:“你一个寒门子弟,能留在长安都是泼天之幸,本王劝你缩好了,别乱出头,被别人当筏子使。”
说罢随意一指:“将姜御史送回去。”
*
待人走后,楚兰台才推开窗户。
外间的凉风吹入,长安繁华尽收眼底,在灯火通明的夜间,遍地都是金钱与权欲的滋味。
繁复灯火打在姜晗的长衫上,映在灯火中,朴素的长衫与四周的灯火,胭脂,仿佛格格不入。
楚兰台望着这个冒着仙气的状元郎,再看看在一旁欲言又止的郡王殿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修齐无奈:“李嬷嬷又去找你告状了?”
李嬷嬷是因为当年昭妃留下的忠仆,当年在宫里也算是护着赵修齐长大的。
整个齐郡王府敢去杏园告状的也只有李嬷嬷了。
楚兰台笑笑不语,折扇指了指窗外离去的背影:“倒是难得。”
赵修齐发出一声嗤笑声,小指一勾,将刚才动手散出的碎发勾到耳后:“曲曲七品,上任第一天就弹劾我,若不教训教训,岂不是有违我的凶名?”
“殿下,姜晗得圣眼。”楚兰台抿了口小厮摆上桌的茶水。
赵修齐平日看来跋扈,却有分寸,做的几件荒唐事,也不过为了自保。可今日打了姜晗,只怕不好收场。
赵修齐眼神不用沉了些许:“迂腐寒门,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一个立起来的靶子罢了。”
既无背景,亦不通事故,被太子党争对,这样的人……能在长安待多久?
等金銮殿殿上那位一忘,还不是要被太子一党吞个干净。
“虽是靶子,却还不到动的时候,”楚兰台拨弄了一下茶盏,“何况也未必就是靶子。
以奕帝的手段,姜晗的秉性,说不得对方会成为奕帝的孤臣也不一定。
何况,这个状元郎,似乎并不如赵修齐所说的那般迂腐。
赵修齐一顿:“你是说?”
楚兰台笑了笑:“姜御史是个聪明人。”
姜晗现在在朝中孤立无缘,奕帝高看他一眼,却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记得,他或许无恙,若是奕帝有一日记不得这个人了……
就此沉寂,那才是危险。
对方参赵修齐一本是聪明的选择,何况对方对于关中百姓所言,倒也是真心。
这样聪明而又有良心的官,可不多见。
赵修齐扬眉笑,低声道:“在长安这个地方,再聪明也要看时运,更要看这聪明能不能用的出来。”
更要看有没有人给他那个一飞冲天的契机。
楚兰台随手捻了一片香,吹了吹:“无论如何,殿下如今事也办了,何必与人家过不去?”
齐郡王一回长安便流连金风楼,众目睽睽差点殴打状元郎,坐实了荒诞不羁的名头,又何必把人得罪死?
楚兰台耸了耸肩:“殿下,我可是难得来金风楼一趟,既然殿下在此,是不是该替我引荐一下玉堂春?”
金风细雨一只春,雨娘和玉堂春号称楼中双宝,琴舞双绝。
雨娘和玉堂春更是郡王爷和长公主的心头宝。
谁知齐郡王高举双手,没脸没皮笑着:“三郎,你也知道我一个光杆郡王穷的很,不比楚王世子殿下,一出手就是军马五千,你就放过我那点银子吧。”
要说一般情况,军队入城,洗城三日,抢的战利品都归将士所有,赵修齐总该有几分积蓄。
但是问题是汴州之地是大奕所有,赵修齐他们要得战利品,总不能抢自己得子民,只能去抢胡人。
而胡人又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虽然说的夸张,但是若论几个成年得皇子,他确实是比较清贫的。
“谁让你出银子了?引荐一番便是了?”楚兰台翻了个白眼,“殿下,李嬷嬷可还在等你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