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你好像在惨叫。”杨晴雪指着画面问。

“不是好像，你姨我就是在惨叫，”小姨收回手，捏紧指关节说，“师尊说完，我当时两眼一黑，后脑勺撞起的大包，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疼。”

“这个师叔有那么可怕吗？”杨晴雪瞬间脑补出一位沧桑大叔，乱糟糟的胡须，撅着厚嘴唇，“如花”般的一笑，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都给小姨你吓晕了。”

“那之前，可以说，在宗门里，提起识卿师叔，师叔伯们总要跟一句‘千万别跟他一样’，”小姨“噗嗤”一笑，“他当然就没有弟子，换谁敢跟他学啊。”

“诶，”杨晴雪挤眼睛，“看小姨你这样，这个兰师叔，人其实很不错嘛。”

小姨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收敛了笑容，双手捏了串诀后在空中划了个圈，这个金色的圈迅速旋转，迸射出金光。

“传送门？”杨晴雪惊叫。

小姨的手伸进去，眉毛皱了皱，继而整只手臂都深了进去，像在一个很深的袋子里翻找着什么，眉头骤然舒展，拿出一卷旧卷轴，用藏青帛装裱，间或有散发银光的细纹。

小姨用两只手，轻轻捧着卷轴，向着金轮吹了口气，金轮消失。小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黄符，拍在卷轴上，手离开，卷轴依然悬在半空。

小姨打开卷轴，捉起一端轻轻一甩，卷轴自动展开，摊平，悬在半空。

杨晴雪凑上去一看，纸面微微泛黄，像一张普通的檀皮宣纸，空白，纸上什么都没有。

小姨咬破食指，轻轻滴在纸面上。

血滴迅速在纸面上流淌出符的模样，接着整张纸变蓝，像海面般波涛翻涌。忽然室内狂风大作，书桌上，全家福的合影摆台晃了晃，即将落下，杨晴雪冲过去抱在怀里。

相框里，父母自己姥姥都在笑，杨晴雪瞥了眼眉目怆然的小姨，小心地翻过来，倒扣在桌上。

卷轴不断抖动，水面翻起高高的海浪，直扑过来。

杨晴雪本能地后闪，“啊！”了一声。

小姨既无表情，也无动作，像尊石像。

风平浪静，低哑缱绻的男声响起，杨晴雪紧张地四下张望，“哎呀，小同阳你也太凉薄了，为师我费力折腾了这么大阵仗，你居然动都不动一下？天地不仁，世态炎凉，吾徒冷漠，甚伤我心。”

没等他说完，小姨捂着嘴，大大打了个呵欠。

一定泛着柔和白光的兜帽缓缓从纸中升起，细看有极浅的蓝调，兜帽下，男人长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平地起轻风，拂过他的面颊，一双剑眉之下，勾魂魅惑的桃花眼。

眉眼狭长，薄薄的双眼皮，眼尾微微上翘，下垂的长睫掩映水眸冰蓝。刀削般的轮廓，如玉雕一般，神情慵懒，孤傲疏离。

眼帘忽然睁开，继而嫣然轻笑，带出一股天生的风流轻佻：“无视为师的排场还则罢了，听为师训话居然还敢打哈欠。”他的笑容忽而像被冰封般凝结在脸上。

继而神情肃然，周身环绕肃杀之气：“小同阳，这是哪儿？”

“诶，你知道小姨的真名？”杨晴雪好奇地端详画中的男人，男人如胸像般仅露出上半身，动作神态却正常自如。

男人闻声望向杨晴雪，眼波流转，顷刻后，一脸恍然彻悟：“你那外甥女都这么大了？”

小姨环抱手臂，撇嘴说：“你耗用我的灵气架排场，还要我捧场，哪有这样的美事？”伸手给杨晴雪介绍，“这位就是游历带我的兰师叔。”

“兰师叔？为什么在卷轴里？”杨晴雪虽然有些猜测，还是觉得讶异，“是像哈利波特里一样，拍照片，然后照片会活动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兰识卿微抿下唇，嗓音漫不经心，“小同阳的外甥女，你怎么称呼？”

“我叫杨晴雪，小姨的兰师叔，谢谢你带小姨游历。”杨晴雪一字一板认真地说，在小姨介绍的同门中，这位兰师叔虽然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做派，确是真实给小姨提供帮助的。

杨晴雪发自内心感谢他。

“不错，好孩子，比小同阳会做人。”兰识卿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故意拖着长腔调。

“晴雪？”小姨有些动容。

“小同阳就不一样了，跟着我学了一百多年，这见面连个师父都不叫，啧啧，”兰识卿轻挑眉，嘴角却弧度更胜，“为师心寒之极啊。”

“心寒好，与你的灵根相匹配，对你有好处。”

“小姨跟着您学了那么久？难怪您连她的真名都知道，”杨晴雪激动合掌，难道这是小姨父？她嘴角咧到耳根，“小姨，他是不是那边唯一知道你名字的人了？”

“不是，”兰识卿嗤笑声，眼神悠悠地落在小姨身上，眉头忽然皱紧，近乎半透明的手掌凌空虚握，“同阳，你们在的这个世界，好像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

小姨挑眉，晃晃头：“是啊，这边没有。”

“那，你是耗用自身的灵力召唤我出来的？”兰识卿周身忽然卷起纷飞的雪花，在暖融融的供暖屋内，杨晴雪看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对啊，你还浪费了不少摆排场呢，”小姨瞬间精神抖擞，数落起兰识卿的“劣迹”，“还违背宗门规矩，自称是我师父。”

“小同阳从前多可爱，为师说什么都听，现在，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呢？”兰识卿点着头脑佯装思考。

“师叔带的好。”小姨迅速答道。

“诶？不是吗？您不是小姨的师父？”杨晴雪惊异地问，“小姨在那边呆了二百多年，明明期间有一百多年都是跟您在一起的。”

“是二百年都是，”兰识卿伸出一只食指晃晃，雪花消失，纠正她说，“而且这个时间还在延长。”

“在我们无涯宗，只有给你开灵根的，才是真正的师父，”小姨耐心给杨晴雪解释，“师叔做的相当于‘代课老师’。”

“小同阳专程叫我出来，不是为了叙旧吧？”

“就是叙旧，”小姨干脆地回答，一指杨晴雪，“晴雪想知道我是怎么组替到你名下的。”

“我记得，”兰识卿捏着下巴，冰蓝色的瞳仁飘忽，“好像是你死缠烂打，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连我上青楼喝花酒都要跟着。害我没法继续逍遥日子，不得已，唉，一失足，成千古恨。”

听起来，小姨真是不容易，杨晴雪同情地看向小姨。

“分明是你打赌输给了我，”小姨噘着嘴，不服气地说，“当然，找到你确实不容易。”

“你那哪是赌，是诓骗，”兰识卿唇角勾勒出诱人的轻笑，转头问杨晴雪，“晴雪，你给评评理。”说罢，手腕轻扬，对面墙上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小姨双手交叠，拄着一柄粗糙的木剑，木剑的剑尖朝下，没入一老汉小腿中，老汉连连告饶。小姨又用力按下几寸，单侧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杨晴雪感觉小腿一紧。

“你在说这些求饶的话有什么用，”小姨不屑地撇嘴说，“我费那么大劲抓你，难道是专门为听你求饶来的？快算，算出来就放你走。”

“啧啧，真残暴，”兰识卿下巴轻扬，问“晴雪，快看你小姨，吓不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