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1038年意外到北宋后,每年的元日我都会在房间的墙壁上写上公元纪年的年份。司马光是不认识阿拉伯数字的,但他好的一点就是他不追问我写的是什么奇怪文字。而这年,我墙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1044。
又是一年秋天了,我到北宋已经整整六年了。萧瑟的秋景,总是分外容易引起乡思。我这般神经大条的人想家了,可是,我的家在哪里呢?我的爸爸妈妈,全都在千年之外的北宋。我在这里时,我盼望回去,我盼望见到他们。可是,我知道,短时间内,这只是我的一个奢望。所以,我几乎不会去主动追忆现代时的生活。可如今,秋风起了,我再克制自己的感情也做不到毫不想家。
北宋与我,此时唯一的关系或许就是中学时学过的那首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于是,我随口念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将军白发征夫泪。等北宋的我白发时,我能回到2019年吗?我心中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然而,此刻无益的伤感又有何用呢——我又改变不了我还将继续身处北宋的现实。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好词好词!不曾想元清你也知道范参政这首词。”
是司马光。他应该是听到了我刚刚吟诵的《渔家傲》。我回首,看看他,说道:“我也就知道这一首罢了。”
他说道:“今年是庆历四年了,这首词是他前年秋天所作,整整两年了。”
庆历四年了?司马光说到今年是庆历四年,我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于是,我心中的伤感瞬间少了许多,还兴致颇高地问司马光道:“光光,你认识范仲淹吗?”最初叫司马光“光光”时,他不是说不合礼数就是皱眉以示反对,但奈何我脸皮厚还叛逆,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他竟然无奈我何。后来,我私下叫他光光,他必然答应。
“元清,你这样对范参政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司马光皱了皱眉头道。
他这话,让我瞬间尴尬不已。是啊,他这个老古板,是十分在意尊卑礼数的。也难怪他会这样说我。我小声嘀咕道:“我又不知道他做过参政,又不知道他字什么,不叫他名字叫他什么?”话说,虽然我学过范仲淹的《渔家傲》,也学过他的庆历新政,但是呢,我真的不知道他做过参知政事。
他竟然没有了那么严肃,而且还颇带几分现代人所说的“宠溺”对我说道:“以后,只能在我面前这样叫,知道吗?外人面前不可以的。说吧,你想问什么?”
见他又一次这样优容我,我得意一哼,炫耀道:“你知道范参政的那篇《岳阳楼记》吗?”
“《岳阳楼记》?没听过。”他摇摇头道,“范参政的诗词文章我的确看过不少,但这《岳阳楼记》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我微微一笑,略带些得意地鄙视他道:“《岳阳楼记》你都没听说过?我一个搞魏晋南北朝的门外汉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我告诉你吧,它就是范仲淹今年刚写的,我还学过呢。你倒好,庆历四年都快过四分之三了,你还不知道。”
“不可能,我没听说范参政今年写过这篇文章。”他思索片刻后坚定地说道,似乎他坚信是我记错了。
嗨,我就不信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写作时间我还能记错不成?真当我中学时书白念的?我不服道:“就是他今年写的,我百分之百的肯定。”
“那如果你输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呵,还敢跟我讲条件?我看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还差不多。我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张元清才不会输呢,我这就背给你听。”
我得意洋洋地炫耀完,就随口背了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
越明年?越明年?!我去,越明年岂不是庆历五年?我真是个猪脑子啊,人范仲淹自己都写了,是明年写的《岳阳楼记》,我怎么就让这篇文章穿越搞了个大乌龙呢?
“怎么不背了?”司马光笑了笑,那抹笑虽然和他平时的笑容无甚两样,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丝奸诈。
完了,这算是大型翻车现场吗?我顿时两颊发热。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我有点底气不足道:“好吧,我承认你赢了,范参政今年的确没有写这篇文章。”
司马光刚得意了没两分钟,就又不可思议地问我道:“滕子京因为贪污被贬到巴陵是今年春天的事,你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输了,但我还是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一筹:“你想知道答案吗?”
他如我所料地点了点头。我大言不惭地说道:“我精通《周易》,能掐会算啊。我告诉你,你别看我现在输了,但我告诉你,明年范仲淹肯定会给滕子京写这篇文章的。要是我说错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精通《周易》是谎话,但我也的确对《周易》有所了解。那还是当年年少无知时,选的选修课《周易导读》学的三脚猫功夫呢。虽然骗不了专业人士,但当个江湖骗子,糊弄糊弄一般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司马光似乎并不关心我精不精通《周易》,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因为他说:“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咱们先把你欠我的那个要求兑现了吧。”
像我这种愿赌服输的人,可是十分讲信用的。我问他:“你什么要求?”
他似乎真的认真想了很久,但许久之后,他的答案竟然有点让我无语:“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就告诉你。”
司马光这个反应有点让我始料不及,难不成他还想把这个要求留到以后,在关键时刻当个杀手锏?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人家司马光可是个君子,哪里像我想的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我怎么能把人家想的那么卑鄙?
司马光这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北宋好青年,会提出什么要求?左不过是要我不能太不务正业,跟他一起好好读书罢了。跟他一同守丧这几年,我虽然一直都在读书,但是我实在太懒了,从我问他要书到现在整整三年了,我从他手中拿的书还没有看完。现在想想,就连我自己都羞愧得慌。我这个学霸老公肯定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委婉地劝我,要我痛改前非的!到那时,我岂不是可以跟随学霸一起飞了?天哪,我可太乐意跟着司马光做学问了。我这个学霸老公司马光以后可是要当宰相的,到那时,我就是宰相夫人了。我总不能太不学无术,给他丢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岳阳楼记是一时脑洞大开写的,后来还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