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让送到卫生院看过后，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山老头让大夫来看过，说是劳累过度身子虚，最好是好好调养免得以后落下毛病来，到老了就得遭罪。

山老头应了声，把去卖金裸回来的许军招过去：“你回去问问那人，安娃子身子被磋磨得有些虚，平时不能再劳累，再辅以食补调养成不成？”

许军想到许世卿的眼神，心底有些发憷：“爹，你不是不喜欢搭理人么，怎么尽是应着那人的话，他是谁？”

山老头瞪了他一眼，骂道：“不会看人的东西，让你去你就去，说这么多做什么？”

许军见自家爹向自己踢一脚，尽管不疼也还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许军往村里赶回去就听到有人说许文和许二扛着刀子给曹桂花讨公道。

许军吓了一跳，长水村的许二可不是什么好人，年纪不大就出去混帮派，仗着自己有一帮江湖兄弟整日在村里惹事，凡是有什么就扛着菜刀耍横。

跟人打听清楚了，许军连忙往那边赶过去，就见着曹桂花滚在地上抱着自家闺女哀哀戚戚地哭着。

“咋回事？”许军到了扯住人就问。

“也不知道安娃子哪认识的人，看着斯文下手黑着呢。”那人语气有些兴奋，都不知道是嫌弃对方下手黑还是高兴越黑越好。

顺着目光看去认出地上躺着的人是许二，他痛苦地翻了个身，从眼尾划下血淋淋的伤痕深可见骨，站在他不远处的许世卿手里的木棍带着血痕，上面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冷风吹过将他的发尾微微撩起，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那浑身的气势实在摄人。

他一回头，所有人都退后一步。

许二是个耍横惯的人，在他面前菜刀还没挥出去，就让人一棍子抽得悬空转了一圈，就连当时在许二身后的许文都被吓得菜刀都拿不稳，哆嗦着躲在曹桂花身后不敢说话。

许世卿目光微动，声音沙哑又冷厉地问道：“不是让你们带着人去看，怎么回来了？”

目光都往许军这边看过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安娃子身子虚得很，我爹让我来问你是不是要食补调养，要花大价钱。”

“那就食补。”许世卿闻言颔首。

冷厉的目光再放回曹桂花身上，吓得她边哭边颤抖着将藏在身上的金裸拿出来：“还你，还你了。”

她手一抖金裸就掉到了地上，金灿灿的一块映入所有人的眼里，看着许世卿弯腰捻起那枚金裸，指间摩挲掉沾上的尘土转身离去。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等许世卿扔下木棍从中走过，许军也连忙跟了上去。

第二天清早，天色彻底亮起。

长水村里的大小媳妇子蹲在河边洗衣服，话赶话不知谁起了个头说起昨天的事，也是拜她家小子整日跟着许二在村里惹了不少怨恨，他们家遭这罪也没个人去帮。

可巧正说着，就见村里进城的路上许军带着那人往外走，身上换了身灰色的冬衣，头上兜着一个帽子瞧着半点不落俗，听人说不是这边城里话剧团的人，也不晓得有没有对象。

许世卿跟着许军一路来到城里，到处都是人群扎堆热闹得很。

一路上看过去，街市边上开着不少的店，老字号的店铺只有几家，大多是应着号召开起来的新店，更有不少去工商弄了个牌子就出摊的个体户，往街道两边的空地一坐就是门面了。

不远处就是排起长龙的供销社，许世卿听到有人说有新来的奶糖，去玩了就没了。

除了供销社，附近还开了个服装大厂，休息的工人穿着灰蓝色的工服在路边的摊子吃小串，响着铃的二八大杠从他们身边过去，再远的就是满客的大汽车关上车门一阵黑色的尾气扬起开走了。

走进卫生院大门时不少人都往许世卿身上看，都穿着差不多的灰色冬衣，就是觉得他的面相好看，忍不住多看两眼。

正是换季节的时候，有不少的孩子发热感冒被送到卫生院看病，一大家子围着个小孩跑上跑下。

许安在的病房也多了个小孩，小孩年纪不大却被养得很是骄纵，一会哭一会闹折腾着一大家子。

他们那边闹哄哄的，许安一个人一边吃着食堂打来的水煮萝卜一边看着他们闹腾，嘴里的水煮萝卜带着一股子的清甜，边上还有一碗大夫开的红糖鸡蛋，只是许安吃不惯一直搁在那里不动。

许世卿进来时就看到许安一边偷偷笑一边吃，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另一个小孩站在床头上，一边哭一边喊：“妈，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公，他要是打死我了咱家三代单传就绝种了。”

周宁青让自家臭小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撸起袖子就要把人揪住揍一顿，他媳妇和四个老人愣是拦住不给动，宝贝地抱进怀里安慰，睁大眼睛装看不见周靖对着他爸吐舌头，“略略略，打不着——你打不着——”

这小孩实在是欠得收拾，笑了半晌的许安转脸看到跟着许军过来的许世卿。

许安之前都让打愣了，到了今天早上才回过神。

他心里对着许世卿是有几分不同的，这会见到他来眼中迸发出惊喜，继而想到这时治病没有严格要求：“你怎么来了，等会我带你去找大夫看伤口。”

“刚刚在卫生院看过，愈合得不错。”许世卿走到床沿坐下，按住想要起身的许安。

许军进来没看到他爹，左右看看问道：“我爹呢？”

许安小爪子握着筷子歪头看他：“山伯出去了。”

许军有些怕跟许世卿相处，二话不说就出去找爹了，后面跟着被气得不轻的周宁青。

许安余光看到隔壁病床出去一个人后，他们一大家子就消停了下来，四个老人听说家里的宝贝感冒了，闹着非要跟着过来一阵宽慰病床上的小孩。

许世卿见许安吃的东西，一大团米饭才吃了不到一半，水煮萝卜几近见底了，“怎么不多吃些米饭？”

许安对他咧嘴一笑：“我慢慢吃。”

许世卿点头，看着许安萝卜头似的小小一只十分乖巧，没忍住把人往自己身上抱，思量着说道：“不若你喊我一声哥哥？”

许安愣了一下，歪着头看眼前换了冬衣也不掩好看模样的人，想了想点点头嫩生生地笑喊：“哥哥。”

一大一小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块，病房外寒风渐停，耳边是几个老人唠唠叨叨的话。

周靖安分了一会躺在病床上，看着对面的小孩在忽悠着他哥，撇了撇嘴一猜就能知道他不喜欢红糖鸡蛋，因为他也不喜欢甜腻腻的味道。

“哥哥，红糖鸡蛋很滋补，你吃了伤口好的快。”许安把一直搁着的红糖鸡蛋抱过来，想要喂许世卿吃下去。

谁知刚动手山老头回来了，看到他正要往许世卿嘴里喂红糖鸡蛋，气得愤愤出声：“许安，你又不吃红糖鸡蛋。”

“哈哈哈——”周靖丝毫不给面子笑出声，笑得身边的邹丽和四个老人不明就里。

许安没想到山老头回来得突然，准备到许世卿嘴里的红糖鸡蛋赶紧转了个弯进了自己的口，腮帮子鼓囊囊地一个劲嚼，惹得许世卿忍不住笑出声。

许安也知道自己惹了笑话，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想着对面的小孩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