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蹊向车前看去,看看那栋楼。
“这是我家……嗯,是。”
“是不是你家你不知道啊,小林老师?”姜秉靠边停车,把车窗微微开了道缝透着气,食指和中指互相摩挲几下,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似乎想要摸出什么东西,却还是松了劲儿,什么都没拿出来。
林蹊看他一眼,本不明白他是在做什么,但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从前大学舍友的习惯性动作,眨着眼看向姜秉的口袋。
“你……是想抽烟吗?”林蹊轻声问。
姜秉快速扭头过来,身子向后退了一些,竟飞速开口解释了起来:“不是,我没想抽烟,嗯,我没有烟瘾的,你放……”
说着说着却突兀住了嘴。
林蹊在一边纳闷,“放?放什么?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秉轻声抽了几口气,“我说小林老师……你说话,别太狠吧。”
???
这有什么狠的?
他那边正想着,姜秉却把车钥匙拔了下来,把西装扣子扣了扣,抬眼看向林蹊,“我送你上楼吧,走。”
“我自己也可以的,谢谢姜老师,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林蹊对他点头道谢,打开车门想自己走上楼去,身后一声响,姜秉却也跟着噼啪一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滴答一下锁上车跟在林蹊身后。
“你怎么还跟着我?”林蹊满头问号。
“小林老师,我没有恶意,你才从医院回来,身体状况不能不当回事,我跟着你比较放心。”姜秉落落大方笑着,似乎二人之间格外熟稔,又似乎只是初次见面互相客气的陌生人。
林蹊想了想,又打量姜秉几眼,眨眨眼:“也行,那你跟我上楼去,看着我躺回床上是不是就安心了?”
“那倒是……不必了,见你进了家门就好。我跟在你身后就好。”姜秉咧咧嘴,全然没察觉到林蹊话中的不对劲似的。
林蹊勾勾嘴角,“那走吧。”
楼道黑漆漆暗沉沉,林蹊却不作任何反应,摸着黑在姜秉身前原速走着。
姜秉沉默着看看他的背影,还是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手电筒。前方的林蹊感受到光线,扭头看看他,“哦,你看不清楚啊,那你小心些。”
说完,扭过头去继续自顾自地上楼梯。
“你……为何不需要光照着便能走?”姜秉的声音在后面闷闷传来。
“你不知道吗?”林蹊平静回答着,在黑暗与光明的界限之间,短款风衣外套服帖地垂在大腿上方,不时一上一下,像是黑夜中跳动的生命体。
姜秉道:“还真不知道,你是太熟悉这个楼道才不需要打灯的吗?”
“哼,是啊,太熟悉了嘛。”林蹊笑笑,继续走着。
“嗯,果然卖油翁那句真的没错,无他……”
“唯手熟尔吗?”林蹊接道,“历史学得不错啊姜老师。”
“是啊,我不是历史老师吗?”姜秉嘿嘿笑出声来。
“哦,是吗?”林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咯啪几声钥匙串互相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响了几下,姜秉默不作声,用手机打着光看着一节台阶以上的林蹊。
林蹊一个接一个的钥匙塞进钥匙孔,尝试转动门把手。
“呵,上班这一天,如隔三秋,连自家门都陌生了。”林蹊随口说道。
“是啊,上班,就是很吸人元气的,你能记得家门是哪一扇已经很不错了。”姜秉答道。
“哦,对哦。”林蹊把钥匙拔了出来,转过身看看对面那扇贴着早日发财暴富横批的门,原地站着想了想,迈步走向对面。
“咔吧”两声,钥匙转动了,“吱呀”,门开了。
林蹊先进去,在左右两边墙上摩挲几下,室内暖黄的灯光直直冲了出来,晃了姜秉一脸金星。
他站在原地不动,看看逆光的林蹊,“既已至此,我已经功德圆满,可以回自己家了。那小林老师,咱们明天见。”
说完,扭身正要下楼。
身后林蹊一句话,却让姜秉脊背一悚,留在台阶上动弹不得,四肢僵直。
“哦,是吗?现在我这边都不算是你家了吗?林秉。”
台阶上站着的姜秉感觉身上的汗毛一阵一阵地支棱起来,全身上下的细枝末节都站了起来。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抿着嘴眉心微皱,又咬咬下嘴唇,像是从前林蹊的习惯性动作。
“那个……那个……你怎么?”
“嗯?我怎么什么?”林蹊抱起双臂静静看着他。
姜秉手指互相攥在一起,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你……你怎么看出来,我是……”
话音未落,林蹊就出声打断了他,“不是我说你啊,林秉,你什么时候能长进一些?”
姜秉听了他这话反而愣住了,一时三刻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看着林蹊发呆。
林蹊长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我刚刚就是那么一说,你完全可以不应的,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随口一说,哪会有人真的应了啊。”
姜秉啧啧几声,“谁能想到你会这么来算计我啊?谁能想到你来这儿第一天就适应得这么好啊?”
林蹊气笑了,“这还怨上我了,明明是你自己不经吓的。”
“哼。”姜秉把上身西装扣子解开,手腕松动松动,迈步几下走上台阶,来到林蹊面前。
林蹊抬起头来看着他,嘴角抽动几下,眼珠中似有玲珑光华,“林秉,多年不见。”
姜秉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多年不见。”
林蹊轻抽一口气,“进来吧。”
茶几上袅袅几缕水气混成烟雾缓缓上升,茶杯上的热气氤氲成片,烟后林蹊的脸影影绰绰,不似真实。
姜秉撇撇嘴,起身从他对面坐到身边。
沙发吱呀一声,姜秉僵硬一瞬。
“噗。”林蹊的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随之像是止住了笑。声音平静道:“有声音就有声音吧,你紧张什么啊?是怕我嫌你沉吗?”
“你别乱说,林蹊,我哪有这么想。”姜秉抬手端起面前的茶杯,轻酌一口,“还是洞庭碧螺春,你还是喜欢这个味道。”
林蹊笑了,“这不是我喜欢,是原本的林蹊喜欢。我不过是从他的柜子里翻出来泡给你喝罢了,算是借花献佛。”
“可对我来说,你就是原本的林蹊啊。”姜秉看向身边人,歪歪头,像是株随风摇曳的草木。
林蹊往后坐了坐,让自己的后腰更舒服一点,长叹口气,“你变了。”
“嗯?”姜秉兀自微笑。
“没人说过吗?哦,也是,现在你天天对别人皮笑肉不笑,开学第一天,我已经深刻领教过了。果不其然。”林蹊接着说道: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心里想什么从来藏不住,要不是这次我一句冰糖葫芦给你炸了出来,我也不好确定,你就是那个我最熟悉的人。”
“糖葫芦?你确定你那算是炸人?”姜秉也跟着靠在沙发上,歪过头看着林蹊。
林蹊乌黑发亮的睫毛在灯下根根分明,像是闪烁着光,姜秉看得有些呆愣。
“咳。”林蹊轻咳一声,“你在看什么?”
“看你。”
林蹊有些坐不住了,好像不该这么早把他的身份爆出来的。用原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直接生猛地扒掉对方的马甲。
……
林蹊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姜秉见状,向他身边移动过来。
“你干嘛?”
“嘿嘿,没事,就是好久不见了。”
姜秉眨巴着一双锋利的眼睛,纯真无害地看着他,让林蹊觉得十分违和。
“什么好久不见,不就是几年而已吗?”林蹊平淡地接话。
“哇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林蹊!几年?首先!”姜秉成功被林蹊几句话转移了注意力,掰着手指开始梳理时间线。
“你看啊,先别说在梁代那个时间,你被齐云哉那个龟孙王八蛋……”
“咳,”林蹊轻声打断他道:“人民教师,注意用词文明。”
“哎行行行,我继续啊。”姜秉重新把第一根手指伸了出来,算道:“你看,他把你搞进监狱,一待就快半辈子……”
“停,停……”林蹊无奈,“怎么就快半辈子,我享年5岁吗?”
这句话完了,姜秉脸色变得沉如锅底,“别胡说!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你还是正儿八经的古人呢,不知道忌讳的吗?”
“什么叫正经的古人?你不也是古代人?相较于现代人而言。”林蹊好奇道。
姜秉表情不变,只是静静看着他。
“什么?怎么回事?你……”林蹊说着说着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猛地倾身向前,抓住姜秉的手指,“你……”
姜秉由着他攥着自己,也不挣脱出来。林蹊声色有些微的颤抖,“你……你不会……不是穿越过来的吧……”
姜秉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林蹊耳边就铺天盖地传来了对方的心声:
“还穿越呢,这词儿学得倒还挺快的。”
“哎,真可爱。”
“哎,他在关心我呢。”
“哎……”
“这实在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这让我可怎么……”
林蹊“啪”的一下松开了对方,正襟危坐道:“你……咳,心里别胡思乱想。”
姜秉苦笑:“不是我说,别人心里想些什么你也要管啊,林蹊,你也真是。”
“少爷……”林蹊低着头轻声说了两个字。
姜秉不解,微低下头看着他笑问道:“什么?”
林蹊看向他的双眼,嘴角笑意微有些冷凝:“你忘了吗?从前在大梁宫里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当时铁了心要叫我少爷,这个称呼,你就得叫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哎?马甲掉了吧,秉啊……
但是还是有好多未解决的疑问呢,为什么呢?秉?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