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祁御微怔，乖乖等着拿糖果的小妖怪等了一会儿没拿到，忍不住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

他回过神来，将糖果放到小妖怪的手上，“抱歉，我分神了。”

小妖怪们哇了一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祁御，他们没想到人类会和他们说抱歉，而且还是个给他们糖果的人类，他们聚在一起，自发地做乖巧状，主动表示：“我们一定不会添麻烦的。”

祁御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模样好看，人又温和，小妖怪们得了糖果心中欢喜，互相嘀咕了会儿，突然一溜烟儿跑掉，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倒是真的像承诺所说不添麻烦，直接消失。

祁御瞧着他们，觉得这些山野里的小妖怪比人类社会里的妖怪淳朴多了。

关于死亡，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人类不仅仅是物质体的存在，本质上是精神体，肉身只是躯壳，在不断的往生轮回中变换着不同的角色身份。

所以死亡不是结束，也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即便知道，作为这一世的这个角色，这个身份，依然会因为这个角色这个身份而感受七情六欲。

燕小鳐的表白太晚了。

祁御觉得，在无常的人生里，一切都会很快消逝，什么都留不下，所以活在当下便是要马上去说马上去做。尤其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当然是要认真地及时地传达给对方。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倍感慵懒，他伸了个懒腰，就在百里婴以为他不会再提及燕小鳐委托那件事的时候，又突然问了一句：“燕小鳐，他是因为知道这件事 ，才想要对花店里的老奶奶表白的么？”

百里婴咬碎口中的太妃糖，“谁知道呢。”他可不会关心燕小鳐的心思。

他走到冰箱前面在许愿板一通输入，再次打开冰箱时，里面塞满了各种饮料。

“小朋友，还是先来庆祝我们的公司接到了第一单吧！”

之后，祁御脸颊一冰，是百里婴拿了罐冷饮碰了他的脸。

“我不喝……”祁御撇到那罐饮料，剩下的话没能说完。

是一罐乌龙茶。

他本想说自己不喝饮料的，但这是一罐无糖乌龙茶。

甜味的汽水饮料他都不爱喝，偏爱无糖的乌龙茶，寡淡的味道。

接过乌龙茶，祁御问：“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

“哦，这个啊……”百里婴顿了顿，没骨头般的靠在祁御的肩头，坏笑道：“只要我想，没有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小朋友以后会喜欢上我，喜欢的不得了哈哈哈。”

他在车站时见到过祁御从便利店里买的就是这种乌龙茶，所以知道，但此时却是故意要逗弄他。

祁御给了他一个淡漠的眼神：“无聊。”

百里婴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哎呀，我家小朋友不管是冰块脸都这么漂亮！”

漂亮？漂亮两个字会让他回忆起穿着公主裙的小祁御。

祁御嘴角抽了抽，纠正道：“谢谢你了，夸男孩子用帅用酷都好，漂亮就不必了。”

他打开乌龙茶喝了一口，转身朝书房走，边走边道，“你那个什么公司的事，我没有兴趣。你要斩断谁的因果线也与我无关。”

说罢，想到百里婴的住宿问题，又补充道：“这宅子房间很多，你想住就住，可以随便选一间，随时可以离开，不用告别也没关系。”

等帮燕小鳐完成委托，他就要专心备考了，再也不管这些非人类的麻烦事。

至于百里婴——他是非人类，而自己是人类，终归不是一路人，早晚都要分道扬镳。说什么一起办公司，这主意相当荒谬，且不说这种公司业务特殊，客户也很难找吧？！

“哦。”百里婴听了他的话竟没有纠缠，而是一个人靠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天空，天还没有黑，但天空里好似有一道新月白影。

祁御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百年庭院中，百里婴半靠着檐下长廊的扶手，安安静静的他，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祁家老宅里有不少房间，但书房只有一个，房间里的布局还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样，只是红檀木的博古架上早已没有古董，只是摆放着一些书籍。

因多年来老宅都有人定期维护清扫，宅院以及房间里的各项物品只是看起来老旧而已，并无破败脏乱的感觉。

祁御对环境的要求不高，他坐在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书案前，拿出行测模拟卷开始刷题。与燕小鳐约定的时间是明晚，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空闲时间。

得了糖果的小妖怪乖巧的很，自觉自发地远离书房，不吵不闹。

百里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没来打扰他也算是万幸。

书房里十分安静，只有一座民国时期风格的西洋座钟发出嘀嘀嗒嗒的轻微声响。

老宅的房梁又高又粗，横梁上，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正趴在上面往下看，长发垂落，两只脚向上翘起，悠哉地晃着。

**

百里婴不开心。

他寒着一张脸踱着步子，随意走到一间房前推开了门。

每走一步，身边的空间就如同立体积木一般变换，每一步，脚踩过的地方都迅速凝结出冰晶，踩下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冰晶碎裂，消散成金色的光点，在空间中弥漫。

他的手拂过一把房间里原本放置的八仙椅，一把寒冰凝结而成的八仙椅在新的空间中被瞬间复制出来，全身晶莹剔透，犹如一把水晶座椅。

虚无的空间随着他的落座最终形成，与现实空间隔断。

他坐在那儿，稍显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昨天祁御在商店街给他买了新衣服，但经过燕小鳐这么一闹，他还没有来得及洗澡换上，身上穿着的还是偷偷从祁御行李箱里拿的一件白衬衫。

挺括的衣领被他粗鲁地一扯，露出了弧线漂亮的缩骨来，那细长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在泛着光。

空间里那些飞散的金光以点连线，不断地穿插缠绕，看起来混乱而又繁杂，可百里婴却知道这些线实则有着严密精准的逻辑。

每一根线上都有一个极小的黑色铃铛。

但却像是哑铃，明明晃动得厉害，整个空间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然而，百里婴却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吵死了。”

他暴躁地站起来，看着那些线，狠狠地放了一把火。

烈火熊熊燃烧，可那些线坚不可摧，在火光中依然毫无变化，只是那些黑色的铃铛渐渐停止了晃动。

动作间，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他身上滑落，随着他重新落座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竟是一条锁链。

那根锁链十分特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似有若无一般，在现实世界里时，从未出现过。

“要吸就吸，快一些，吵得真叫人心烦。”

他话音一落，那些线便全都朝他聚集而来，犹如水蛭一般，一端没入了他的身体。

百里婴紧紧攥住脖子上的锁链，脸色逐渐发白。

**

正值暑假，老宅子背靠大山冬暖夏凉，因平时不怎么住人，也就一直没有安装空调。

虽说冬暖夏凉，但祁御觉得未免有些凉的过了头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书房里似乎越来越凉，甚至有点冷。

他停下来搓了搓手，实在难以专心刷题，看了眼时间，也该吃晚饭了。

昨天采购，买了一些食材，祁御不想浪费，随手做了两人份的炒面。

做好了饭却不见百里婴。

这家伙平时恨不得成为他的连体婴，大半天都没有见过，做好了饭到处喊人也不现身……

祁御想起白日里自己和百里婴说过的话，不禁在想：

【难道是我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他，他真的不告而别了？】

这么一想，心头竟是有些不舒适的感觉，好似做了一件伤害人的事，左右不安生。

一个小妖怪扒着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怕惊吓到祁御，细声细气地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很厉害的人，他没走，他进了院子里二道门里面左手边第一间屋子，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祁御抬头一看，“是小橙啊。”

“小橙？”小妖怪眨巴眨巴眼睛，指指自己：“是叫我么？”

老宅里这七个小妖怪虽然长相差不多，但头顶上各有一搓不同颜色的毛儿，刚好是红橙黄绿青蓝紫，祁御给他们发太妃糖的时候就在心里给他们按红橙黄绿青蓝紫起了名字来区别。

但小妖怪们也许已经有自己的名字了，祁御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就按你们的发色取了名字。”

小妖怪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到激动，“呜呜呜，我们终于有名字了！”

祁御：……

他笑了笑，对小妖怪道：“那以后我就按照红橙黄绿青蓝紫叫你们。小橙，你可以叫我阿御。”

“阿御，阿御，阿御！”小橙兴奋地一通乱叫，“我不打扰你啦，我去和他们说！”他跑的有些快，差点还摔了一跤，本就憨态可掬的体型让祁御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来。

知道百里婴没走，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看了眼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炒面，抬脚向小橙说的那间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