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八卦的燕小鳐和慢条斯理礼貌应答的祁御都没注意到百里婴。
得知祁御没有恋爱经验，连喜欢的人都没有，燕小鳐对接下来的委托有些犹豫。
他用了四十年暗暗在心中喜欢一个人类的姑娘。
四十年，即便是那个姑娘已经从明媚的少女模样走向暮年，这份孤独而又漫长的爱恋依然恍如昨日般悸动。
四十年谨慎矜持，不想有半分不完美的结局。
自卑于外表，羞赧，武断，一拖就拖了四十年没能真正地向对方表白。
燕小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他是神仙，他知道，他有无数个四十年，可四十年前的那个姑娘所剩的时日并不多了。
他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用一种不惊动她，不会令她受到惊吓，不会让她产生厌恶的方式。
祁御不知道燕小鳐的事，但刚才被他那么一问，又想到关于爱恋这件事。
其实他也有喜欢的人事物，作为人类，是一定会有这类感触的，可他知道燕小鳐问的并非是他所以为的那种感觉。
他的情绪一向浅淡，喜欢却不痴迷，讨厌却不憎恶。
青春期男孩微妙的心思他一个也没有，在高博宇给他看颜色废料的时候，他也只是接受到信息，哦，原来男男女女之间是这样的啊。
正想着，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恰是高博宇。
得，这人可真不经念叨。
祁御吃完最后一口，将手机滑开，高博宇的消息连珠炮一样发了好几条。
宇：这才放假，你去哪儿浪了？刚去你家竟然没人，和你爸妈去旅游了？
宇：怎么不回复我消息？？
宇：[爆炸.jpg]
宇：我跟你说，哥们儿要离家出走！
宇：哥们儿这回还得跟你睡几天，拜托拜托，收留我一下呗！
也不知道这是高博宇第几次说要离家出走了，祁御看着这句耳熟能详的话，微微一笑。
高博宇上一次离家出走就在上个月，在他家偷偷睡了三天地板之后主动回了家。
祁御不算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即便是有什么情感流露的表情，也是轻轻浅浅的一抹。
百里婴掩去情绪之后，一抬眼便看见祁御那抹微笑，他凑过去，看到手机上高博宇的信息，心中不悦，这人好像和他的小朋友关系很好的样子。
舌尖儿顶了顶腮，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同学啊？”
祁御淡淡点头，想了想还是给高博宇回了一句。
QY：我在锦城。
高博宇秒回。
宇：啊？怎么回老家了？
QY：说来话长。
还真不是他敷衍，家里突然破产，回乡下独居，父母出去躲债……怎么听都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以高博宇那个中二的脑袋，说起来一定会问个没完没了。
这一次，他不是不想帮高博宇，而是爱莫能助了。
祁御简单地回复过，将手机收起来。
燕小鳐没好意思让他收拾善后，用仙力做出两个纸人来将碗盘收进厨房清洗去了。
“那个……”他支支吾吾，迟迟下不了决心。
祁御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知道燕小鳐开口应该是为了要他帮忙的那件事。
然而百里婴脾气可没那么好，他捏起手指做了个放火的手势，催促道：“燕小鳐，做什么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燕小鳐被他放火烧怕了，捂着自己已经破了相的鱼尾巴，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自己想要委托的事说了出来。
“年轻人，我想请你帮我去和一个人表白！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就是商店街花店的女老板！”
祁御无语片刻，才道：“你说的，是花店里那个奶奶？不行吧……”
帮人表白应该也不是什么太有难度的事，可是花店的女老板……她看起来至少六十多岁了吧？！
燕小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唤女老板奶奶，猛地一怔，又想起来，四十年了，人类的四十年足够结婚生子，那她……
他顿时又灰心了，硕大的鱼脑袋耷拉下来，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四十年了，她也许已经是别人的奶奶，儿孙满堂，我不该去打扰她。”
得知燕小鳐当真是说花店里的那位老太太，祁御哭笑不得，可一想到燕小鳐竟单恋了四十年，又有些感叹。
他轻咳一声，对燕小鳐道：“虽然可能会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人类的生命总是有限的，你能坚持四十年都喜欢一个人，如果不问上一句，或是让她知道，难免是个遗憾。”
即便人类有转世，但下一世便是新的开始了，也不再是这一世的那个人。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虽然他不是很懂，但却明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燕小鳐被他鼓励，鱼眼里又重新有了丝光亮，却又很快暗淡下去，他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胳膊和腿，抱住自己的鱼尾巴，丧气道：“我这副模样，虽说是个神仙，但在人类眼中也与妖怪无异，她不会喜欢我的。”
祁御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是，拒绝你也是她的权利啊，不要自己拒绝自己。”
燕小鳐绝望地看他一眼，抱紧了自己的鱼身子缩了下去：谢谢了，并没有被安慰到。
“别太灰心。”祁御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燕小鳐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心里却忍不住想：
【他这个样子确实也不方便去表白，帮忙带句话倒也不难，只是……】
只是燕小鳐大抵只会以悲剧结尾。这种预料之中的事，甚至没有必要形成心声被念出来。
燕小鳐听到他的心声，鱼眼像是含了水，巴巴地望着他，“年轻人，你果然是个好人啊，嘴上说不行，心里却答应了。你就是人类总说的那种刀子嘴豆腐心么？谢谢你啊！”
祁御：……
他不是刀子嘴，也没有豆腐心！
一天接连被法两张好人卡，祁御都有点怀疑自己前十八年的人设是假的了，但他还没有无聊到去向别人解释自己没那么好心。
燕小鳐这个委托，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好歹是个神仙，报酬总归是付得起的吧？
分秒之间，祁御脑中已有盘算。
一旁的百里婴捏了捏他的手心，以心灵沟通的方式与他传话。
【小朋友，别心软，狠狠宰！】
【……】
也算不谋而合。
祁御嘴角翘了翘，目光划过冰箱，意有所指地问燕小鳐道：“昨晚被你的迷阵困住，今早又给你做饭，按照你的规矩你该送我回家了。至于你的委托，我可以帮忙，但是怎么相抵呢？”
按照神仙游戏里的设定，困入迷阵的人类被神仙所救，人类需要以美食作为报答才能安全地离开，算是两厢恩惠抵消。
如今祁御答应帮助燕小鳐，燕小鳐自然需要付出点什么，这样才能一一相抵。
燕小鳐顺着祁御的目光看到了冰箱，鱼眼转了转，武断犹豫的性子又上来了，考虑了好一会儿。
百里婴道：“燕小鳐，这可是你委托我们帮你，不是我们求你委托。”
他面上高冷，心中却在忍笑：
【小朋友，你可真会选，那冰箱耗费了他五百年的仙力，他若不浪费这五百年的仙力，也不至于连人身都休不好了。】
【……】
祁御之所以选择冰箱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东西方便，却没想到这冰箱还是燕小鳐牺牲了外表才换来的。
吃货都这么能下本儿么？！
燕小鳐还在痛苦地纠结。
百里婴佯装耐心耗尽要拉了祁御转身离开，身后燕小鳐心痛地唤住他们，“我拿冰箱抵！拿走拿走！”
祁御心愿得逞，有些开心，转头对上百里婴的眼睛，见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这人又来了，八成儿又在透过他想着那位“大人”。
祁御心底叹了一声，没忍住，抬手拍了拍百里婴的脑袋。
“小朋友，你……”百里婴那常常带着戏谑表情的脸庞，一改往日，警示爬上两朵可疑的红云，喉结动了动，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喜欢被人摸头。
祁御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转头正色与燕小鳐商量怎么将冰箱送到家里。
燕小鳐虽然心痛，却也不含糊，说送就送，随即用仙力做了两个纸人，一个引着祁御二人下山归家，一个就在他们身后扛着冰箱。
那纸人剪得小巧，承受着仙力落地而起，十分灵活，别看个头不大，力负千钧，干起活儿来十分麻利。
祁御与燕小鳐约定在明天天黑后在山脚下银水河畔见面。
待回到祁家老宅，百里婴才想起来，花店老奶奶送给他们的花还在燕小鳐的仙府里，忘了带回来。
“啊，便宜了燕小鳐，明明是老奶奶给我的花。”
祁御正给家里的小妖怪们发太妃糖。
那些花本就是残花，祁御并不认为百里婴会真的很喜欢很在意，听到他报怨了一句也没接话，想起他说那花店的老奶奶身上有因果线，便随口问道：“百里婴，你说老奶奶身上有因果线，是她和燕小鳐的么？”
不管是妖怪还是神仙，都是非人类一族，所谓的不该存在的因果线原本也是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测，神仙与人类之间应该也有因果线。
百里婴从一个小妖怪手中抢了颗太妃糖，剥开来放入口中，糖果丝丝甜美香气在口腔蔓延，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不重要，反正她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