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回到自己的小别墅已经很晚了，但显然心情很好，哼着一段轻巧的小调和司机一同把新茶花搬到院子里。

“小钟，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

沈棠去收自己放在院子里的躺椅。

“咦？”

他脚步一顿。

只见上面本来被丢得乱作一团的毯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胶带粘着的便利贴。

“毯子我拿回去了，下次注意不要在花园里睡到这么晚，风很冷——霁。”

沈棠嘴角不禁翘了翘，将便利贴摘下，带着躺椅回去了。

贺鸿霁一身薄风衣自然抵挡不住早春的料峭晚风，此时正裹成一团，抱着他那棕色小熊的毯子坐在小板凳上等沈棠回来。

【明天就……开窍……等着……】

贺鸿霁坐在围墙角落里，一双朗眉皱起，艰难地分辨那断断续续的心声。

虽然不是很能听清内容，但他也听出了那略是轻松的语气。

似乎消气了。

贺鸿霁脸上露出一抹笑，沈棠生气总是来得急去得也急，真不知道他这脾气到底怎么养成的。

像一只很好顺毛的猫。

明天，明天沈棠想做什么？

然而第二日，沈棠没起得来床。

他发烧了。

“咳……”喉咙痒得不行，又干又疼。

明明只是吹了半个小时的风，怎么会运气这么不好发烧了呢？

沈棠四肢发软，无力地躺在床上。

“咳咳咳……”他半张脸埋在被窝里，露出的脸颊烧得通红，昨天哭过的眼睛这会儿更是微微发肿，此时正在发痛，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这下好了，本来今天想去找贺鸿霁的。算了算了，晾他两天也好，不然他都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沈棠蹭了蹭被窝。

好困，要不继续睡会儿？

沈棠闭眼没两秒，就听门上传来敲打声：“扣扣。”

谁？谁会在这时候来？

“沈棠，你醒了吗？”

那声音自然很是熟悉，低沉而温柔，又带了些急切，是，贺鸿霁？

他怎么会来？不是说这两天不想见他了吗？昨天还会悄悄送毯子的，今天已经敢上楼敲房门了。

沈棠心里又忍不住气，谈恋爱的时候什么话都听，分手了反而一句话都不听了，这是什么人啊，太过分了！

本来身体就难受得要命了，这会儿一气沈棠眼角又溢出眼泪来。

“沈棠，我进来了。”贺鸿霁没有得到回答，却听到了门内那人的心声。

他今天起得很早，生怕错过沈棠的动作，然后一顿早饭吃完了，一顿中饭也吃饭了，眼看着下午了，那窗帘都没打开过。

他冒险打了两个电话，也没人应。

贺鸿霁知道肯定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但他只有沈棠花园大门的钥匙，但还没拿到沈棠家门的钥匙。

很难想象，他居然还有翻墙爬窗的一天——他以为这样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他翻进厨房，匆匆跑到二楼的卧室，却听到里面紊乱的心声。

他不知道那心声代表什么，但显然，沈棠目前没有出什么很严重的事。

就在贺鸿霁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里面的心声开始变得清晰。

【难受......】

【好冷，不是，好热，到底是好冷还是好热......】

【好像发烧了】

沈棠生病了！

他连忙到楼下找到医药箱，翻出体温计和退烧药。

他敲了门，却听里面那个娇气包生病了还不忘怪罪自己。

贺鸿霁自然没有心情和一个头脑都烧得难受的病人较劲。他得进去先量体温，如果烧得厉害也许还需要先带沈棠去一趟医院。

他拿出楼下翻出的备用钥匙，径直开了门往里走。

沈棠显然是烧得不清。一张脸红得彻底，眼睛脸颊周围一片的红，眼神却迷离，像猫咪瞪圆了眼虚张声势。

一看到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他几乎是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不许进来，咳，没有叫你过来！”

那声音又哑，又微弱。

他的发鬓一片湿，嘴唇干涩，喉结不断吞咽着。

虽然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发烧了，但贺鸿霁还是将水放到床头柜，给他“滴”了一下，38.6。

“走开。”沈棠声音弱弱地说。

贺鸿霁忽略了他嘴上的倔强，去扶他起来。

“不要碰我！我不要起来！我想睡，我困，呜呜。”沈棠人烧傻了，从来不在贺鸿霁面前掉眼泪的他此时眼泪一颗一颗滚落，落在贺鸿霁胸前一片滚烫，心声也一片混乱。

贺鸿霁只觉自己的胸口被烫着了，一时间都忘记拿纸去擦掉沈棠的眼泪。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抚，入手是一片冰凉的冷汗。他心里急，嘴上却要慢慢地安慰：“乖，喝了水我们再躺，好不好，把药吃了，不能一直烧着。”

他把床上的被子拉起来将沈棠裹住，以免受了风把身上冷汗吸了。

沈棠靠在他的胸口，慢慢停止了掉眼泪。贺鸿霁为了爬墙脱了外套，此时只一件薄薄的衬衣。那胸膛不如他发烧的额头滚烫，贴着还有些冰凉，他下意识地蹭了一下。

贺鸿霁递水的动作一顿，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沈棠。

他心里又好笑又好气，将水杯贴住沈棠的嘴唇，轻声哄着：“来，喝口水先。”

沈棠闹了一通人清醒了不少，此时只觉得自己又在贺鸿霁面前人丢大了，默不作声地顺着贺鸿霁的动作一口一口小口咽水。

贺鸿霁看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沈棠闭着眼的样子格外乖巧，湿润的眼睫沾着泪，随着喝水的动作一颤一颤。

半杯水喝进肚子，沈棠已经几乎要反胃。他推了推贺鸿霁，示意自己不要喝了。

那软绵绵的力气小得像蚂蚁撼大树。

贺鸿霁拿起小粒的药丸。因为沈棠小时候生了病就不爱吃药，尤其发烧，烧糊涂的时候做什么事都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喝水吞咽都是像要他吞刀片，有一次吃比较大的胶囊差点呛到，把众人吓了一跳，之后的药全都换成了小粒的或者冲泡的。

“把药吃了。”

“不想吃。”沈棠小声嘟囔。

贺鸿霁可不惯着他这个，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重：“吃。生病了必须吃药。”

他捻着药塞进沈棠嘴里。沈棠半点不想张口，却被贺鸿霁掰着下巴把药含进去。

发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这下不用贺鸿霁说他也乖乖地灌了一口水把药咽了下去。

“这下我可以睡了吧。”沈棠又开始挣扎。

贺鸿霁把沈棠放回床上。

沈棠抽了抽鼻子，把脸埋到被子下。

贺鸿霁给他塞到鼻子下：“不要埋着，再埋就熟了。”

“哼。”沈棠翻了个身。

【要你管！要你管！】

那声音撒娇一样。

贺鸿霁忍不住笑了一下，在沈棠生气前清了清喉咙：“我去给你煮个粥，如果两小时后你的烧还没退，我们就要去医院。”

沈棠没应声，又把被子往脖子上带了带，像要给自己筑一个堡垒。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贺鸿霁带上了门，让沈棠在里面再休息一会儿。

他很少做饭，顺着网上教程加水加米，把粥煮得稠些。

“是不是应该把他身上的汗擦一擦？”

但是无论这个行为也太过亲密了些。

贺鸿霁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他们迟早能复合，现在擦擦身子应该算不了什么。

他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

又一次开了门。

沈棠这会儿正头痛着，说要睡觉实则半点睡不着，察觉到贺鸿霁进来却也没动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给你擦一下汗。”贺鸿霁知道沈棠没睡，又要去扶他。

沈棠突然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瞪他：“我自己来。”

他伸出手一把把毛巾抽走，在被子底下胡乱擦了一通。

贺鸿霁不知道沈棠哪颗药吃错了，这样子不像害羞，反而眼神中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贺鸿霁站在一旁，等沈棠擦好了，接过他微湿的毛巾。

沈棠又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翻身不理他了。

贺鸿霁出了房门，却听里面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这样子真的还能开窍吗？】

开窍？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沈棠连生病了都还要挂念着的？

自己在沈棠眼里到底是什么没开窍？

贺鸿霁坐在沙发里，手撑着下巴作沉思状。

他琢磨了一下，思绪却总飘到沈棠泪眼汪汪的脸上。

沈棠很少哭，除非生病。生病了也很少哭，除非心事重了。

自从高中以后，他好像就没见过沈棠发烧哭得这么厉害了。

发了一会呆，厨房的粥好了。

贺鸿霁根据教程洒了点盐，放进托盘里带到楼上。

又是一顿好哄手把手把粥给喂了。

他摸了摸沈棠的额头，此时烧似乎退了些，他又“滴”了一下，好吧，是错觉，38.2。

“我们是不是还是应该去趟医院？”

沈棠烦：“哪里有这么快。”

平时看着挺聪明一人，这会儿笨得像个什么一样。

结果一个下午沈棠被“滴”了几十下，直到烧慢慢开始退。

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肯定要把贺鸿霁好好嘲笑一番。

晚餐吃得多了些，沈棠卧了一天的床，喝了半天的水，吃了两次药，终于人清醒过来，只在低烧了。

“你还不回去？十点了。”

“可是你烧还没退。”

“退好了退好了，再睡一觉就好了，难道你还想和我一起睡？”

一听这带刺的语气，若是以前，贺鸿霁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然而他听到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睡一张床了？】

【可是我现在发着烧，虽然肯定不是病毒不至于传染，但是会不会适得其反？贺鸿霁有病弱xp吗？应该没有吧，每次都跟一个老妈子一样。】

【算了，就他这个木头脑袋，这会儿肯定就说要走了。】

【嗯？他怎么不说话？这两天他沉默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贺鸿霁选择相信心声一次。虽然他不懂xp是什么，但他可以学，只要沈棠需要他有，他总会有的。

“好，我留下来。”

“哦......嗯？”沈棠震惊地看了过来。

【留下来！他居然选择留下来！就一个低烧，至于担心成这样吗？】

贺鸿霁看着此时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的沈棠，心里忍不住笑，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个开窍法，但现在棠棠自己肯定是没开窍的。

“不可以吗？”贺鸿霁眨了眨眼。

贺鸿霁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有点犯规的表情。

沈棠有些晕乎，撇开眼：“没有不可以。”

他侧着脸，贺鸿霁的眼神落到他挺翘发红的鼻尖。

【贺鸿霁这哪里学来的，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影？他居然，居然，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这种，这种......】

这种什么沈棠没有形容出来，然而心里却不禁涌上一阵雀跃欢愉的心情。

沈棠想着，抬手掀开被子站起来：“那我去洗个澡......”

贺鸿霁连忙把被子按回去，连同沈棠一起按住：“生病了你折腾什么，发烧不能洗澡的你不知道吗，小心等会儿又受凉了温度再上去，折腾到医院里去你乐意吗？”

贺鸿霁自认为没有做错，却见沈棠突然生起了闷气，一把把被子抓过盖过头顶翻身压住，像个小乌龟一样缩了起来。

【笨蛋！笨蛋！笨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在床上闷了一天全是汗味，去洗个澡也有错了，还要一起睡，早点滚蛋吧！就知道不能指望他，木头脑袋！】

贺鸿霁手足无措，这又是哪里做错了呢？生了病不都是这样闷着的吗？

汗味？怎么会有汗味呢？整个卧室里到处都是沈棠偏爱的淡雅清香。

贺鸿霁拍了拍被子：“棠棠，你出来，我错了，你不要自己闷着，明天温度下来了再洗澡好吗，只有一天不洗澡没事的。”

【奇怪了，他是发现我会对他道歉心软了，还是又在哪学的道歉？】

原来棠棠爱听他道歉？贺鸿霁暗暗记下。

沈棠冒出一个头，鼓了鼓脸：“睡吧，你也不要洗了。”

【不洗就不洗，都不要洗好了。】

“你自己再去柜子里拿一套被，不要和我挤在一起，床宽着呢。”

沈棠带着鼻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