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贺鸿霁不了解沈棠，他爱得太克制，克制到连视线都不敢放在少年的身上，只看得见少年浑身的刺。
在转身的一瞬间，沈棠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骂完了贺鸿霁，他什么也不敢想了，几乎是逃着离开了这里。
一口气跑回了房间，用力甩上了房门，沈棠拆掉头发上的小皮筋，狠狠地扔到桌头，一个猛扎扑到床里。
他一动不动地抱住玩偶，一头柔软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眼圈却一点一点泛红。
自己第一次谈恋爱，怎么会这么失败！
贺鸿霁也是个笨蛋，既然不是喜欢他，就不要为了他这么一点念想逞强着满足自己！
可是贺鸿霁是这样一截朽木，这样一头倔驴，只要他想要的，从不违背。那个脑袋能做出高考数学满分的成绩，却笨得一点不懂变通。
如果贺鸿霁能为自己自私一回，他们就不用狼狈地跌进这条弯曲的小径。他会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意，像修剪枝叶一样全部剪去。
那不会是一件难事。
他一直是个出色的园丁。
他爱护自己的花园。
爱护其中所有脆弱的花瓣。
自然也爱护，这个唯一的竹马。
那天晚上，他以为得到了回应。
可是没想到后来三天里，贺鸿霁没有打一个电话，没有发一条短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自己每天捧着手机看聊天框像个笨蛋！
不爱他就不要告白！怎么可以这样玩弄他！亏他还以为贺鸿霁开窍了！没想到还是个木头脑袋！
他肯定是因为看到那封情书了才告白的！
沈棠在床上打了个圈，赌气一般地把怀里的玩偶扔走：“可恶！他一点也不想我，可是，可是我那么想他！”
他鼻尖一酸，忍不住又掉出眼泪来。
为什么可以三天都不发短信！明明谈恋爱之前都可以每天发短信的！
不想谈可以不要谈的，他又没有说非要谈不可，干嘛勉强自己告白然后又玩消失！
沈棠抓了一张又一张纸，眼泪却好像怎么也止不住，就像心里头冒出来的委屈，怎么都停不下来。
这时候，他扔到一旁的手机响了。
沈棠转了个身，不想看。一定又是爸爸妈妈打来的。
可是，可是自己哭成这样，回去肯定又会被看笑话。
他们都觉得贺鸿霁是很好的人，分了手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是有一点问题，他是嘴巴说不出好话来，可是贺鸿霁呢，他根本不会谈恋爱！
他连牵手都不会！小时候他还会手牵手过马路的，长大后两人走在一起他甚至要保持一臂距离！怎么了，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要避之不及吗？
白白长了一张超会谈恋爱的脸！
少年的床角扔了一堆的纸，有些被团成了球，有些是一眼看得出被发泄过的碎纸条。
他辗转着，然而手机又一次响起。
沈棠恨恨地起身，让扫地机器人快点把这堆碍眼的垃圾扫走。
扫地机器人是不能理解主人的怒火的，它只是呆呆笨笨地回答：“好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留着这个老型号的笨拙机器人？它甚至不会安慰人！
沈棠第一百三十二次动起换掉它的念头。
“扫好啦，地面又干干净净的啦。”可怜的老机器人它机械地说着。
“笨死了。”沈棠轻轻踹了它一脚，让它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他拿起手机，居然是沈瑾兰打来的。
沈棠放下手机，跑到化妆台前。
他左看右看，眼睛还不太肿，到晚上应该会好一点。
但是自己为了遮黑眼圈的粉都被哭得乱七八糟了。
“哼，都怪贺鸿霁。反正都怪贺鸿霁。”他嘟囔着，一边打开衣柜找今晚要穿的衣服。
虽然回到家里也是暖和的，但是自己不穿多一点肯定又要被爸爸妈妈念叨。
他找出一条米白色的毛毛围脖，刚要拿起来，却又生气地把它挂了回去。这是贺鸿霁今年新年送他的，不想用这个笨狗的东西。
可是他左翻右翻，没有找出别的围巾。
想来是每次回家围一条都忘记带回来了。
那就不要戴围巾好了。沈棠又继续翻，想找一件高领出来，可是衣柜里只有一条黑色的高领，和他今天的外套不搭。
他是不喜欢穿高领的，所以家里围巾才会这么多。
沈棠皱着眉拎起那条白色的毛毛围脖。
其实，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勉为其难地用了。
经过沈瑾兰的打岔，沈棠这会儿已经不想哭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和贺鸿霁说了分手，可是这才三天，自己处理得及时，那个笨蛋不会想多，只把谈恋爱当做支线，到了开学肯定又要眼巴巴地守在门口。
沈棠洗了把脸卸了妆，搬了张小躺椅坐到自己的园子里晒太阳。
虽然他的花园不算很大，但每一朵都是自己亲手种下去的，置身在花海里，沈棠感觉自己心情都愉快了许多。
少年靠在躺椅里，暖阳洒落他的全身。
也许是终于大哭一场，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慢慢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入西山，橘色染在云朵上，还混杂进去了一些浅粉色, 淡紫色，衬着慢慢深下去的天空。
早春的晚风是冷的，然而沈棠却不是被冻醒的。
他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毯。
他家里那个老笨的机器人自然不会过来盖毛毯。
沈棠低头看着毛毯，趁着夕阳的余晖，依稀看得出上面粽色小熊的印花。
是他送给贺鸿霁的那条。
睡得有些懵的沈棠忽略了贺鸿霁进他花园的事，毕竟那个钥匙是很早就送给贺鸿霁的，两人平日里串门的事并不少见。
他的脑袋里已经全被这条毛毯给塞满了。
贺鸿霁缩在沈棠花园的墙角，希望自己这个距离能听得到他的心声。
事实上，两秒钟后，沈棠生气地站起身把毛毯一扔躺椅中就出门了。
【哈，现在过来还礼物了。学学学，一个脑袋都学笨了，他不会真的把电视剧里的分手情节当真了吧！让他保持距离又不是说叫他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毛毯放在家里都碍他的眼了！】
【我还想着用他的围脖！白痴！笨蛋！围什么围！】
贺鸿霁愣在原地。
等到沈棠的身影已经变成黑乎乎的小点，贺鸿霁才神色复杂地穿过花丛走到小躺椅前。
他拿起那条还带着余温的毛毯，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也是，正在起头上呢，哪有这么好哄。他不信沈棠完全忽略了他过来盖毛毯的举动，但他现在做什么事在沈棠心里都是惹他不高兴的。
夜晚的花朵低垂，清幽香气都淡了几分。
这边沈棠空着脖子步行了半个小时回到家里，一路上灌满了冷风，连鼻尖都在泛红。
“叮咚。”
“哎呀，今晚来得这么迟。”唐念一开门就见沈棠耷拉着脑袋，一脸的闷闷不乐。
她笑容都少了两分：“怎么了，谁又惹茶茶生气了？”
她伸手去握沈棠的手，入手是一片冰凉凉的，抬起来一看手指头在冷风里都冻得通红了：“你一路走过来的？你这个笨孩子，怎么不叫司机呢？”
沈棠恹恹地没有回答，换了鞋被唐念拉着坐到客厅里。
“怎么了？”沈爸爸也放下手中的报纸丢在茶几上，“谁欺负棠棠了？”
两人都担忧地看着沈棠。虽然沈棠爱生闷气，但这般蔫儿掉的神色却少见，一时间心里各种猜想都轮了好几回了。
前两天就见这孩子不对劲了，整天闷在房间里，好不容易说要回去打理一下花园了，本以为会心情好点回来，没想到居然是打蔫着回来。
“没有。谁能让我生气，没有。”沈棠撇了撇嘴，踢掉鞋子盘腿坐到沙发上。
“是呀，谁能让茶茶生气呢，茶茶可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人物呢？”沈瑾兰已经回来了，听到楼下的动静穿着一身暖和的睡衣走下来。
她坐到沈棠旁边，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沈棠瞪她一眼，却不说话。
三人对视一眼。大事啊，居然不呛声了。
沈瑾兰伸手揉了揉他翘起的小呆毛：“哎呀，我今天收到了一盆很不错的茶花呢，你要不要和我出去看看，就放在花园里哦，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沈棠一路闷着往前，哪里还有心思去看那园子里有没有茶花呢？
“没有。”沈棠声音微哑着说，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去看茶花。”
“别急。”沈瑾兰拉住他，“你先和姐姐说说，怎么今天生这么大的气？”
沈棠眉眼低垂，细密的羽睫微微颤动：“没有，不是生气。”
是啊，他其实不是生气。他是伤心。
如果只是生气，他肯定要把贺鸿霁骂个狗血淋头都不罢休。
但是这不是生气能解决的问题。
他太早喜欢贺鸿霁了，在没有谈恋爱之前，贺鸿霁真的是个很好的暗恋对象。他温柔，体贴，长得又高又帅，会和自己一起看书玩游戏，遇到有趣的事也会分享自己一起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他看见贺鸿霁的瞬间心情都会雀跃起来。
大概是一整个高中，他都在暗恋他。
发现贺鸿霁可能喜欢自己的时候，他也高兴得一晚上没有睡觉。
他也真的以为贺鸿霁和他是完完全全的双箭头。他还心想贺鸿霁居然也会把心里的暗恋藏得这么好。
世界上大概不会有那么幸福的事了，你暗恋的人也在暗恋你。
所以沈棠难过，因为那么幸福的事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
贺鸿霁会吻他，可是贺鸿霁不懂喜欢一个人。他没有占有欲，不会主动亲近，他有的不过是一个破电视剧里学来的拙劣伎俩，和一贯有的温柔体贴。
在贺鸿霁的心里，自己是他的竹马，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要当男朋友那就再加个亲亲就好了。
但如果谈恋爱只是加法，那也太无赖了。
他会看着他升起欲望，贺鸿霁会吗？他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他，贺鸿霁会吗？这次贺鸿霁能因为自己一句“不想见你”就消失三天，下一次是不是就能消失十天半个月，结了婚也能直接分居两地了？
这才是他难过的地方。贺鸿霁是个木头脑袋，不会谈恋爱。
是个笨蛋。
这种人也许适合结婚老夫老妻，十年二十年后也不会闹矛盾，和和谐谐地过一辈子。
可是沈棠只想谈恋爱，和自己的竹马谈恋爱。
三人看着沈棠陷入沉思，时而笑时而撇嘴的，一时间也摸不清沈棠的心思了。
沈瑾兰正要说话，却见沈棠突然眼睛一亮。
他站起身来喃喃：“不不不，如果是木头脑袋，又怎么能指望他自己开窍呢？那恐怕开窍前就要被捡走当柴劈了。”
沈棠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他一直在等贺鸿霁开窍，并且把他告白的事当作了他已经开窍的象征，然而事实是贺鸿霁这个木头脑袋根本不会开窍。
这种落差让他在体会到快乐的一瞬间就坠落了，才让他难过。
但如果自己让贺鸿霁开窍呢？贺鸿霁又不是真的机器人，不会受激素影响，
难道亲吻后他就没有半点改变吗？不，他有的，今天一见面他眼睛就落到自己嘴唇上了。
今天会亲吻，明天就能上床了。
他只是需要诱导。看电视剧也罢，看小说电影也罢，他去学了方法，会用不就行了？用多了他体内的激素难道不会告诉他什么是心跳加速吗？
守了十四年的笨萝卜不会开花，催熟一下怎么了？
沈棠高兴地看向沈瑾兰，一双浅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姐，我们去看茶花吧！”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莞尔。
算了，不生气了就好。至于小年轻的那些事儿，他们自己慢慢摸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