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子殿下、鹿三姑娘。”
闻言，段长渊微微颔首，方才脸上的怒色在看到段栩周后迅速收敛，换上一副笑颜，“六弟怎么躲在此处，险些未留意到这里还有人。”
段栩周很轻地笑了下，目光落在一旁鹿菁菁沾染泪痕的脸上，“听到些动静，这才出来瞧一眼。”
段长渊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试探道：“六弟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
见段栩周笑着不说话，他心里有了掂量。
方才鹿菁菁与他所提“退婚”之事，段栩周想必是听到了。
“让六弟见笑了，不过是一些玩笑话罢了，六弟不必放在心上。”段长渊讪笑着解释。
“不是玩笑......”鹿菁菁咬着下唇，艰难开口。
话落，段长渊眸中压抑的怒意险些失控，他垂眸凝视身侧的鹿菁菁，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不断用力，暗含警告。
“菁菁，莫要闹了！”
鹿灵坐在段栩周身后，从她所在的角度，刚好看到昭凌太子眸中闪过的狠意，以及鹿菁菁颤抖的眼睫上挂着的泪珠。
到底不是重生后的女主，鹿灵虽然不明白鹿菁菁是如何洞察昭凌太子的真实心意的，可她毕竟不是那个经历过背叛、欺辱一系列折磨的女主。
她还没有真正成长到足矣坚强地斩断这根情丝，改变如今的困境。
能主动与对方提出退婚，在她看来已经是这个时代寻常女子难得有的坚韧和果敢了。
鹿灵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在大多时候，甚至排斥与陌生人交流。
但这一刻，她看着那个身为她姐姐的少女，对方纤薄的身子如弦一般紧紧绷着。鹿灵的腿虽然有些发软，可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凭什么鹿菁菁说退婚的话就是胡闹，又凭什么日后他后悔了，只是经历一场不痛不痒的“火葬场”，就妄图得到女主的原谅？凭他是男子么，还是因为他是太子？
鹿灵毅然起身-
“松开你的手。”她从段栩周身后走出来，一字一句道：“没听清么，我三姐说她刚才所言并非胡闹！”
“鹿灵？”
“四妹......”
几道视线聚于鹿灵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紧了紧握着的拳头，目不斜视盯着对面高出她一头的男子，重复道：“松手。”
一瞬寂静。
对面的少女身量纤细，说话的音色夹杂一丝掩盖不住的颤抖之意，可那双眸子清澈而透亮，足矣让人忽视她的弱小。
她站在那里，便仿佛在发光。
鹿菁菁看的眼热，而段长渊也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段长渊盯着鹿灵许久，回过神来忍了又忍，压低声音小声质问：“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话落，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段栩周，勉强维持脸色，“退婚一事岂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做得了主的？”
“我三姐的婚事，若连她自己都不能做主，还有谁能替她做这个主？”
“当真胡闹，婚约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鹿灵气急打断他，“若她当真胡闹，今日便不会来同你问个究竟。再者，你二人的婚约不过是我母亲曾在世时的口头之约，既无婚书又不曾走过六聘，如何她连反悔都不成了？竟不知昭凌太子居然如此霸道！”
“鹿灵！”段长渊正欲发作，想到什么，忽而就要伸手去拽鹿灵。
什么习惯！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鹿灵可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什么太子不太子的，还没坐上天子之位呢，就别想在她这里占便宜。
大庭广众之下就对女孩子拉拉扯扯，这事儿说难听了就是性,骚扰，放在现代被人拍下来，那可是要上热搜的！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鹿灵，就被人提前攥住了他的手。
“皇兄，你如此行径，未免不合礼数。”段栩周脸色冷下来。
“六弟，此事你莫要插手。”段长渊狠狠皱眉，边说着边看了一眼鹿灵，才继续道：“你不知晓个中缘由。”
段栩周闻言扯了下嘴角，满不在意地放开段长渊，轻声道：“皇兄，并非我想插手此事，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四姑娘的兄长方才托我照看她一二，我不得不护着些，还望皇兄见谅。”
“你！”段长渊深吸一口气，对上段栩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良久，他妥协道：“我并非要将鹿四姑娘如何，只是想与她说句话。”
段栩周挑眉回首看了鹿灵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鹿灵咽了下口水，“我与太子殿下没有什么话需要避着旁人说的。”
今日种种意外发生都打得段长渊措手不及，这一刻，他残存的理智破碎，终于被鹿灵所言彻底气昏了头，一连大笑着道了数声“好”后，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意味道：“鹿灵！你今日如此挑拨，不就是想彻底搅黄了我与你三姐的婚约，好让我娶你么？”
“我不是说了，让你再等等，你为何就要如此逼我！”
他与鹿菁菁虽然并无情意，可若冒然退婚，别说能不能改娶鹿灵，只怕鹿相会先觉得他将他的两个女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狠狠参上他一本都是轻的，更遑论被他收入麾下成为他日后夺位的助力。
此前鹿灵不是十分体谅他的难处么？怎么今日又突然变卦了……
段长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不仅是鹿菁菁扬言要与他退婚，就连鹿灵也变得翻脸不认人！
鹿灵险些被他骂懵了，和系统求证一番，才想起目前这个阶段，男主已经和原身偷偷勾搭上了。
鹿灵哑口无言，虚心认错。
就在段长渊以为鹿灵被戳中心事偃旗息鼓时，忽而见她头顶冒出一行字。
——【好好好，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段长渊难以置信地看向鹿灵：“你当真是疯了么？”
随即，他转头看向另外两人，却发现他们像是瞧不见鹿灵头顶骤然冒出的话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鹿灵说：“不管我以前说了什么，太子殿下就当我年少无知，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在此对天发誓。”说着，鹿灵煞有介事的竖起三根手指，“此生我嫁鸡嫁狗，也绝不会嫁昭凌太子。所以你们不要怀疑我刚才帮我三姐说话的动机！”
最后这句话她是说予鹿菁菁和段栩周听的，她可不想让别人误会她对昭凌太子还有什么心思。
智者不入爱河，我那么聪明，我为什么要捡垃圾啊！
“鹿灵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连畜生都不如？”段长渊看向鹿灵的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究竟懂不懂女德！”
鹿灵眨了眨眼没说话。
见她许久不言，段长渊稍松一口气，到底是女子，还是在乎颜面名声的。
他正觉得自己拿捏到了鹿灵的软肋，却见对方头顶又冒出几行字。
【对着他这种人，我连道德都没有，怎么还会有女德啊！】
【他又是什么烂黄瓜，一点男德不讲，还敢在这里吼我！】
【大胆狂徒！再敢吼我，我就当众告发他这个不孝子和自己的小娘刘贵人私通！】
“你混说什么！”说着，段长渊仿若失智，作势要上前推鹿灵，“疯子！当真是疯了！”
【害，做人哪有不疯的，你现在看我还站在这里讲道理，就已经是在硬撑了】
鹿灵茫然的眨了眨眼，“我说什么了？”难道他反射弧这么长么？
然后，她指了指段长渊身后，忍不住提醒道：“太子殿下，不然你先回头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段长渊迅速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段长渊黑着脸，哄散看戏之人，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等他走后，对面闻声赶来的鹿寻身侧，明荷郡主身着红衣头戴金饰，一个箭步冲到鹿灵身边，双眼冒着金光看向鹿灵。
小声道：“鹿四姑娘，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她到底说什么啦？
鹿灵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想明白对方究竟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愿嫁给昭凌太子？
应该是了。
鹿灵点头，认真拍着胸脯道：“保真！”
“妈耶。”明荷郡主惊呼出声，太子殿下居然真的偷睡了皇帝的女人！
刺激啊！
周围看戏之人无法像主角们一样能看到鹿灵头顶冒出的话，是以，在他们眼中只是鹿家两位女儿与昭凌太子撕破脸。
不一会儿，人群散去。
一阵相顾无言后，鹿寻打破僵局，“也别站着了，我与大哥方才到的晚，只隐约听见谈及‘退婚’一事，经过究竟是如何，不妨坐下说。”
说着，几人便动身往不远处的屋内走。
眼见她们都要走远了，鹿灵咬着牙开口，“谁来......扶我一把？”
“怎么了？”
“腿软了......”鹿灵哭丧着脸，“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