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比上山路好走许多，韩昭赶紧整个人都轻松了，只是山上秋露重，下山路又陡，容易滑脚。

几个家丁背着东西在前面开路，韩昭四人跟在后面。

采星采月两个小姑娘贴在一处，互相扶持，生怕在路上滑了脚，摔下山去。

晏长华今日穿的这身罗裙美则美矣，但是做得有些长，上山可以提溜裙摆，下山提裙便看不清脚下的石阶了，所以走得十分艰难。

才走四分之一的路程，晏长华就因为层层裙摆遮挡，滑了两三次脚。

若是往前扑到，恐累及前面的家丁和行人，韩昭当机立断让晏长华浅浅提起裙摆，比他早下一步台阶，再牵着他，引着他走，即便滑了脚，自己也能把他给稳住，不会往前扑倒。

晏长华走得小心，但山路石阶坑洼，难免有积水的地方，即便被韩昭牵着，踩上了积水，身子直愣愣往前倾。

韩昭眼疾手快，左手一把稳住他的腰，右手本能地将握住的手扣得更紧了些。

晏长华半个身子都扑在了韩昭身上。

两人四目相接，晏长华赶紧躲开了。

韩昭将他扶稳，捋了捋他脚下的繁复裙摆。

刚才的情形十分危险，晏长华有些自恼，后悔穿这身中看不中用的罗裙出门。

“有没有事？崴到脚没有？”韩昭见他又滑了脚，这次幅度还这么大，怕他崴了脚不好下山，语气不自觉地有些急切。

“没有。”

韩昭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漾起一丝笑，道：“没事就好，你握紧我，我挡在你前面。这样往前倒也没事。”

晏长华有些自责，“都怪我，不该穿这身衣裳出门。”

韩昭见他哭丧着脸，用大拇指磨了磨他的手背，佯装生气道：“紫英怎么又在找自己的错处？”

“不是我的错吗？如果我穿的轻便些，下山也没有这么吃力。”

美人配美景，美人为美景，何错之有？

韩昭叹道：“出来游玩肯定希望打扮得好看，此乃人之常情。况且你鲜少出门，也不知道这山路难走，何错之有？”

韩昭不理解晏长华内疚自责的点。

如果在现代爬山，只要不是去攀登奇峰险崖，平常爬山景点的路都修得十分平整，大的景区还有缆车，就算你蹬一双恨天高，穿拖地婚纱去山上拍婚纱照都没事。

现在下山缓慢主要还是生产力比较低下的原因，关穿什么衣服没多大关系，他穿得倒是轻便，因为这山路，还不是脚滑了几次。

韩昭牵着晏长华一步步缓慢地走在山间石阶上，屏息凝神看着脚下的路，道：“万事不要只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时也，是命也，或外物也，或外人也。紫英可明白？”

这席话如石破天惊，振聋发聩，驱散了了晏长华心中的阴影。

“况且你今日这般好看，你在欣赏风景，而别人在欣赏你，你是在做善事呢。”

毕竟在现代看这种等级的美人是要真金白银花钱的。

晏长华听韩昭这样堂而皇之地夸自己好看，睫毛颤得跟蝴蝶翅膀一般，嘴角却是止不住得往上扬。

他觉得我好看吗......

韩昭的手温暖又有力，掌心有些粗糙，在他心里轻轻摩挲着，泛起了阵阵涟漪。

韩昭一行人下了山也觉得有些疲惫，也不多逗留，径直坐车打道回府。

恰巧今日白敏和晏海都在府中，见孩子们游玩回来，神色虽然疲惫，但都面带喜悦，赶紧吩咐厨房传膳，好让他们更衣吃饭。

晏长华今日登高望远，见了那清风山巅之美景，听了醍醐灌顶之嘉言，心胸也开阔了许多，觉得母亲昨日说的话都是为了自己好，又像往日一样趴在白敏手臂上撒娇，又是赔礼，又是说好话，嘴比蜜甜。

白敏见儿子出去一趟，不跟自己闹别扭了，还主动说软话，遂喜笑颜开，连忙把儿子搂在怀里，任他撒娇卖乖。

又听闻是韩昭开解了他，心中对韩昭的好感又加了一份，还添了一份感激之情，若不是韩昭，怕是要跟自家这个别扭鬼冷上好些时日。

饭间

晏海说起了正事。

他这段时日在为韩昭寻找名师，只是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会试，有些名气的大儒早就不收新弟子了，这安合最好的书院——东城书院也去不了，一时半会韩昭真是没书读了。

晏海很是愧疚，说着说着，连菜也不夹了。

韩昭见状，道：“这都是小事，我在府中自己研读也无妨。”

反正他底子差，不懂的地方还有晏长华可以请教。

白敏听了晏海的话，笑吟吟道：“真是巧了，这事老爷不必忧心了，这事我已经办妥帖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敏，猜她请到了哪位名师。

“是从前教我的荀夫子吗？”晏长华问道。

不应该啊，这荀夫子回了乡下，说自己是他的关门弟子，以后不会再收学生了。

娘亲到底使了多少银钱，能够把荀夫子再请出山？

白敏摇摇头，道：“目光放远些，好男儿志在四方，难道就不能跳出安合这个地界？东城书院上不了，我们还不稀罕呢。胆子放大些，本朝第一书院，韩郎君也是去得的。”

众人异口同声道：“仙鹿书院！”

“没错！”白敏得意一笑，又道：“这金家压得了东城书院，难道还能压得了仙鹿书院，就算他家手再长，也伸不到仙鹿书院去。”

晏海一拍脑门，叹道：“夫人果真是聪慧过人，我是个榆木脑袋，竟没想到这层。”

白敏安抚似的地拍了拍晏海的手：“老爷不是读书人，不懂书院这些弯弯绕绕也是常情。”

这仙鹿书院乃是本朝第一书院，已绵延三百余年，说起来比本朝都历史悠久，素有“北国学，南仙鹿”的美誉。

历朝历代，仙鹿书院出来的名臣大儒众多，又皆是清流一派，备受天下赞誉，故无论寻常青衿，还是权贵子弟都趋之若鹜。

只是仙鹿书院的入学规矩与众不同，其他书院多是夫子决定收不收这名学生，而仙鹿书院则是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才学出众，要么你就使劲砸钱。

白敏越说越来劲，也放下银箸，摆手说道：“我都摸清了，这书院两年招一次学生，若是十五以下就有秀才以上功名的可以免试入学，若是过了年龄就必须参加书院的春试，若是没过春试又想入学的就要加交束脩，只是这名额得看书院给谁了。”

韩昭一边吃着绿豆水饭，一边听白敏兴致勃勃讲述白鹿书院的传奇。

“巧了这不是，韩郎君是建元三年的秀才，比十五早了两年，我托人询问了，说是因孝期过了年龄也是可以去的。韩郎君三年读下来也不过弱冠之年，那时候再接着考个举人，再进京会试，顺利得很。”

白敏被自己说得激动，头上的赤金红宝流苏钗的穗子都颤动起来。

“啪嗒”一声，晏长华的银箸落到了地上。

三年......

若他去了仙鹿书院，自己便三年都见不到他了。

“母亲，文进兄一定要去吗？他身子还没大好，一个人去灵州，没人照顾可不行，难道安合就再找不到好的教书先生了吗？”

晏长华怅然若失，顿时觉得这餐饭没了滋味，嘴里泛着苦涩。

“不必担心，这些我也都打听了，入了仙鹿书院便要住在书院里，衣食住行都是包圆了的，根本不需要操心。再者家里在灵州也有铺子，若是韩郎君要使大钱或是有事，去柜上找掌柜的，或是给我们写信也行。只不过在书院里读书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担心过于用功，熬坏了身体。”

晏长华急道：“身体垮了怎么能行？”

“二郎怕是忘了你嫂嫂家是做什么的了，她娘家的医坊药铺灵州也是有的，若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怕治不了？再者我想着还有大半年，多配些保养的丸药也是来得及的。”

“可是......”

可是他就不能日日看到韩昭了啊。

韩昭听了也觉得去仙鹿书院属于上策，既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在现代他从小就是顶级名校卷过来的，去仙鹿书院也符合他的成长路径。

他连忙举杯敬酒，感谢白敏为他筹谋。

一时间，宾主尽欢，和乐融融。

晏海也很赞成韩昭去仙鹿书院念书，只是自己心中有些纠结。

晏海心中有一烦心事，只是不好说出口。

他想让韩昭随他去云州去看看药豆的产地，教学干豆的制作方法，如果合适，明年便能种植药豆，为后面的生意铺线了。

只是眼下商定了明年要去仙鹿书院，现在出门的话时间上过于紧迫了。

“晏公有话不妨直说，文进听着就是。”

晏海眼皮一跳，搁下了银箸。

没到到韩昭竟看出来了。

既然被看出来了，他也不作扭捏之态，把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

韩昭听完，眼睛都亮了，赶紧放下筷子，连忙答应。

没想到自己的咖啡事业这么快就能迎来第二春！

晏海吃惊道：“郎君还是考虑考虑，云州路途遥远，又不似安合这般安逸，去的话怕是要受些苦。且一去数月，怕是要过年才能回来，再者郎君明年要去灵州念书，这般行程怕郎君身体吃不消。”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自己明年去念书，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展自己事业的第二春啊。

“不妨事，如果能在开春赶回来，那便去云州吧，种植果子也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就能完成的。”

晏海没想到他这般通情达理，当即就敬了韩昭一杯酒。

生意事，酒中谈。

镂花银杯中盛的是应景的菊花酒，水碧靛清，清醇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