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云暗道一声不好,忙捂住鼻子,转头要叫醒陆九霄,却见陆九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睁眼看他,轻声道:“谢谢,睡觉。”
谢行云心道这还睡啥啊?一会儿被迷倒,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教主不起,他便想起,却被教主眼疾手快一把给按住了。
“陆九霄!外面——”
他话都没说完,陆九霄突然前倾半身,整个人压了过来,将头埋进他脖颈处,闭好眼睛:“嘘。”
“吱呀——”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谢行云没有听到脚步声,暗道此人的轻功必定卓然,他闭着眼睛也闭着气,准备一有动静就发难,可是房中寂静无比,除了那一声门响,没声了。
他快憋不住了,被子下的手戳怀里的陆九霄,反被陆九霄握住,他憋地心里直痒痒,便想着眼睛先睁开一条缝看看。
微弱的月光下,他先是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视线一点点下移,他又看到一片白色。
他被压着,又不能全然睁开眼睛,只能这么勉强地辨认,那种急切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还是陆九霄先动了,在他怀里滚了滚,哼唧了两声,好像睡得很香,谢行云便借机挪动头部,然后趁机仔细去看。
这一下他看清楚了,一刹那间只觉得如坠冰窖,再憋不住气,一口迷烟掠进肺腑,随即浑身的汗毛也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顿时布满整个后背。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清楚,宁愿自己早就睡熟了,或者宁愿那个该死的迷烟早就把他迷晕了,这样他就不用看到它了。
一个满脸苍白又带着诡笑的、类似于纸人娃娃的人形东西,此时正矗立在床头,嘴巴大大咧开,似乎是在笑,惨白的白色眼珠直勾勾盯着床上的他。若不是教主在被子下按住他,还有个大活人和他靠在一起,他肯定跳起来一拳砸到这张怪脸上。
大半夜不睡觉瞎逛什么?!吵到人睡觉了知不知道!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内心所想,身旁的人靠得更近了,陆九霄身上有淡淡的胭脂味道,谢行云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是被那张脸给惊吓到了,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被子和怀抱一齐上阵,他方才又吓出一身冷汗,此刻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潮红,极其难受,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又看向了床头边的纸人。
那哪里是一只纸人啊,分明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个头不高,脸色比纸还惨白,四肢僵硬,看人的眼神也是木僵的。
他方才没有准备,潦草一眼,竟还看走了眼,此时距离吸入迷烟也有些时候了,他忽感脑子晕乎乎的,大约是快要撑不住了。
杀千刀的陆魔头啊,这女子看样子精神不济萎靡不振,怕不是吸阳补阴的僵尸,这下岂不是要被吸成人干了?
“谢谢。”陆九霄本就将脸凑在他下颌处,此时用软软的梦呓语调叫了一声,谢行云迷迷糊糊强作精神,下意识应:“嗯……”
他也顾不上那女子了,想着在昏过去前还有机会一击得胜,他们两个人联手,似乎仍有拼一把的余地?
谁知还没等他暗示,教主又按住了他。他心下觉得奇怪,陆九霄不像是个不惜命的,此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陆九霄想等。
等什么他却想不了了,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天旋地转间,忽听陆九霄从容地笑道:“果然是《经元经》!”话音未落,已从枕头下抽出平日里所用的折扇,单手撑住床榻,从他身上翻过,矫健灵敏,朝那女子的脸上一划。
“呜呜呜啊啊啊——”似女子的哀嚎,又似野兽的呜咽,谢行云又听到陆九霄似乎叫了一声“绯月!”便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次醒来,身旁已经不见陆九霄的人影,床头点着一支蜡,绯月手里正拿着一根冒烟的管子,凑在他鼻下,似是在给他吸食。
“你做什么?!”谢行云猛地捂住口鼻,退到床榻里面:“陆九霄去哪儿了?!”
绯月一怔,随即单膝跪地:“谢大侠,这是迷烟解药,教主吩咐的。”
他朝外望,天色还是黑蒙蒙的,想来是昏过去没多久,胸腔和头颅也都不疼了:“陆九霄呢?”
“教主去追那女子。”
他昏过去前,看到陆九霄身手敏捷,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便知他根本没中迷烟,遂心中疑窦大生。
陆九霄装作梦呓时的声音与平时无二,分明没有闭气,醒过来后他又看见蒙面的绯月给自己灌可疑的烟气,当下才如此警惕。
不过绯月一个姑娘家,身手又好,他若是正面硬刚决计打不过她,人家此刻还跪着,他伸手去捞衣服:“哦,那是我误会了。你起来,不用这样客气。”
他一边想着,这得去帮帮狗教主的忙啊,一边看手中的衣服,这一看便觉不对劲,他平时喜好穿黑衣,耐脏又不显眼,此刻手中怎么是一件青色衣裙?
他娘的陆九霄出门拽的是他的衣服!
诚然他倒是不介意和人换着衣裳穿,那身黑衣也是教主送他的,都是好料子,问题是这下他可怎么出门啊?
“绯月姑娘,能不能麻烦你件事,帮我找件正常的衣服来?”
绯月眼神疑惑:“谢大侠?”好像在疑惑,她那教主能穿,他为什么不能穿?
“这个……”有些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再说他刚从昏迷中苏醒,一脸的颓废样,穿上这一身,半夜在外头晃荡,怕不是要给当成那女鬼了,“要不你先去帮陆九霄?我再想想办法。”
他左思右想,让绯月去偷衣服总是不妥,好歹人家是个姑娘,又是陆九霄重用的心腹。
想到这儿他又奇怪:“对了,为何你没跟着你们教主去?也好有个帮衬。”外面黑灯瞎火,不知道那女子往哪儿跑了,有没有同伙,陆九霄一人恐不好应对。
绯月摇摇头:“教主嘱咐属下,保护谢大侠为重。”
谢行云一愣:“保护我?他……”还没等他说完,绯月忽然神色一凛,上前将床头的烛火吹灭:“谢大侠,有人来了!”
一片黑暗之中,烛烟袅袅,确实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此人轻功相比那“女鬼”可是一般,若是普通人或许听不出来,可屋里两人听得仔细,大约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走到了廊下。
那人在廊下停了片刻,复又抬脚离去。谢行云道:“追!”也不管衣服的问题了,披上就追。
一路跟着那形迹可疑的人出了凫水镇,直到后山,谢行云衣着不便,心里再次佩服陆九霄。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对绯月说:“追、追上!”
绯月应声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夜色下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再次赞叹这姑娘年纪轻轻,武功不低,反瞧瞧自己,提着裙裾,跟追逃婚丈夫的妻子似的,太狼狈。
他也赶着朝二人消失的地方追,在半山腰便听见水流瀑布声,视野一下子开阔,借着月色,他瞧见一汪清潭,瀑布之水从顶上流下来。
这地方雅致,却不见人迹,也没有半点声响,再追下去恐更无踪迹,想着他便在这水潭周围找起了脚印。
还没走两步,他便又见水潭边散落着一些衣物,若是盛夏白日,他定然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在水里乘凉嬉戏,再定睛一瞧,好家伙,那不是自己的衣服吗?
他赶紧走过去,将衣物拿起来好好看了一番,发现这衣服应该是穿者自己脱下的,没有半分破损,也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难道是陆九霄跳水里了?这水还不浅,借着月色也只能看清水潭里似有水草,其他的什么都看不着。
四周连虫鸣声都没有,未免打草惊蛇,谢行云觉得还是不要出声为妙,可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那女子明显有同伙,绯月抽不开身,恐帮不上忙。
教主的武功是不错,可若真是在水下,他一个人怎么能应付得来。
思衬至此,谢行云一咬牙,娘的,干了!再磨磨唧唧下去,说不定狗教主都要给淹死了,找谁要工钱去?事已至此,他深吸一口气便跳了下去。
此时已是初秋,夜里凉,入水极寒,冰冷刺骨,谢行云直直朝下游去,心想在上面听着完全没动静,那缠斗便是在最下面了。
可奇怪的是,他在岸上明明瞧见有水草一样的东西漂浮涌动,下水后却发现水中根本就没有植物,一片漆黑。
再往下游了几尺,他忽然瞧见几个人的身影,正飘在他脚底,交错复杂,心道是了,忙要去看看陆九霄死没死,如何助其脱身。
没游几下,他又停住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些人并不是在打架,而是直挺挺地站在一起,头朝上脚朝下,长发飘荡在水中,像极了水草。
谢行云又仔细看了看,突然四肢并用,急急往上游,好像下面有水鬼追魂索命般拼命。
就在此时,一双手不知从何处伸过来,一把捞住了他,大力钳制住他的脖颈。
这一下让他再无法闭气,一时手脚乱踹,几乎翻了白眼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