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九霄身体一顿，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轻声道：“我姑姑。”
“哦，”谢行云还以为是老教主教的，老教主武功高强名震江湖，“那她老人家现在在何处？”
“死了。”陆九霄带着些好笑的神情看他：“两年前宗门合力围剿女魔头，问剑宗出力当属头筹，怎么你不知道？”
“我？我那会儿连剑都还不会使呢。”谢行云道，“不过我也听过老教主和你姑姑的名号，他们兄妹于你之前，先后执掌天衍神教。”
陆九霄似乎起了兴致，那老头正好取了药酒来，放下便匆匆离去。
谢行云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教主却摘了面纱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干什么？”一般这种眼神准没好事。
“谢谢，我脚踝疼，你不是要亲自动手吗？”
谢行云愣了几秒：“开什么玩笑？”陆九霄？走路崴脚？魔教教主走路崴脚？？
陆九霄拉起裙裾给他看，脚踝的确红肿起来。
谢行云心道这是真敬业，当得起一句老戏骨。
“谢谢不愿意，我懂了，谢谢嫌弃我，算了，我自己来，也没什么，反正姑姑离开之后，我也是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着偌大的天衍教。
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处处看几位长老的眼色，受他们的气，人人都道我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姑姑，谢谢离我远些也是应该的，万一还克夫……”
“行了！！”谢行云扶额，“我怕了你了，真的，教主，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是我爹。”
说着就蹲下身，撩开陆九霄的裤脚：“爹，你一个习武之人，没必要假戏真做，以后装装样子就行了。”
陆九霄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儿啊，为父这不是突然想，这是一个可以亲近你的机会吗？”
谢行云站起来，撂挑子不干了：“你还真占我便宜！”
教主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谢财迷再次蹲下：“爹，您忍着点疼。”
“不疼，为了谢谢什么疼都能忍。”
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家伙厮混了几日学坏了，他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他就全当没听见，尽量轻柔地给陆九霄上了一层药酒，再把裤脚抚平，裙裾垂下，抬头见陆九霄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看自己，眼神暧昧不清。
教主还真是说到做到，一声不吭，脸上挂着好（欠）看（揍）的微笑。
“擦完了。你少来那套恶心人的说辞，我这是收钱的，方才的银票就不还了。”
陆九霄特别温柔：“都给你。”
“你能不能正常点，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谢行云坐下。生命不息，教主是作妖不止啊。
陆九霄多少恢复了些本来的语气：“本座只是在想，等这些事情结束，将你收为男宠，倒也不错。”
“那你怕是买不起。”
“谁说要买？就怕到时候谢谢上赶着要留在我身边。”
会有那么一天的几率，约等于他谢某人不爱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就是死，死外边，从窗户外跳出去，也不可能不爱钱。
……
两人喝了片刻茶，歇息够了，谢行云再招那老头来，问他方才说的怪事。
那老头姓林，镇上人都叫他老林头。老林头说，大约十几天前，镇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也是这一切祸事的起因。
打更的吴老二半夜在街上被活活咬死了，开膛破肚鲜血淋漓的，惨状那都没眼看，这片区域坐镇的是萧一白，可不巧堂主这次外出还没回来。
老林头和几个管事的没办法，总不能让吴老二曝尸荒野吧？就叫了几个壮汉，忍着恶心把尸身卷起来，抬到山头埋了。
“吴老二无儿无女，也没讨上媳妇儿，身上还有病，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也是可怜。镇上的人都当是野兽深夜闯进来，于是加强了守卫，这事就过去了。
可谁知又几日，几个小伙子结伴上了山，看到那坟竟还叫人给掘了，吴老二的尸身也不见了！”老林头绘声绘色地讲。
谢行云道：“找到没有？”
“没有。”
“然后呢？”
“然后怪事就来了，自从吴老二的坟被掘了之后，这镇上的人啊，就都看见那脏东西了！”老林头仿佛回忆起什么，浑身一哆嗦。
陆九霄“哎呀”一声扑进谢行云怀里：“夫君～人家好怕啊～这里是不是有妖怪鸭？”
谢行云心道你自己不就是个妖怪？千年的狐狸精都没你会演，你是那老狐狸妖怪！
嘴上却温温柔柔地哄着：“乖，娘子不要怕，为夫一直就在这儿，不会离开你半步。”
然后转头对看傻眼的老林头道：“看什么看？继续说你的！”
“啊哦哦，这、这镇上的人有一半多都瞧见了，那女鬼半夜出没，青面獠牙，浑身是血……”
“呕……”陆九霄捂着嘴。
老林头不敢怠慢教主的妹妹，忙起身关切：“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想吐而已，”谢行云一手扶着教主，一手朝老头挥动：“继续。”
老林头惊疑不定，看看陆九霄又看看谢行云：“真的不用替大小姐请个大夫？大小姐这不会是……”
谢行云还没回答，教主突然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把，他便翻了个白眼，点头改口道：“正是。”
他娘的这都啥剧本啊？十个月后你生不出来咋整？！
“那还不赶快去请大夫！”老林头殷切地朝后面的人挥手：“就去请老薛，他看着方面最在行！”
“不必了，都给我回来。”谢行云冷声道：“我不准任何人碰她，就是悬丝诊脉也不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继续说，那女鬼后来呢如何了？”
老林头张了张嘴，看看他，再看看他怀里一动不动小媳妇儿样的大小姐：“……是。镇东头有人看真切了，就是不敢靠近。女鬼半夜进了谁家，那就要死人啊！起初第二日还能见到尸身，最近连身子都不见了……”
“尸身是什么样子的，请过仵作了吗？”
“姑爷，不是我们不请，是根本不敢请啊！那些人全身干枯，就像是被女鬼吸走了精气一般，这要是传出去，堂主回来我可怎么交代啊……”
其后又是些危言耸听的话，看样子镇上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即使天色刚刚擦黑，也有许多人放弃一睹妖女的真容，早早躲回家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故弄玄虚的事，天色已晚，老林头退下，还特别嘱咐了他们，半夜千万不要出门。
老林头走后，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谢行云见陆九霄低着头蹙眉沉思，边喝茶边问道。
“嗯，”陆九霄摸着肚子：“我想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怀上了。”顿了顿还补充道：“你的。”
“噗——陆九霄有本事你别拿扇子挡！我喷你一脸！”
陆九霄从容收扇：“谢谢别急，这煮熟的鸭子送上门，岂有不开门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等，那个女鬼自然会找上门来。谢谢怕不怕？”
“我怕什么？神鬼之说故弄玄虚，我宗门正道——”他想起自己已和问剑宗断了关系，改口道：“堂堂江湖大侠，身正不怕影斜。”
“好一个身正不怕影斜。”陆九霄可怜巴巴，“那若是抓我呢？”
“老林头不是说了，那女鬼只害了男子——”说到一半他又顿住，“就算抓你，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演得多了，有时候还真的把陆九霄当姑娘了。
他见教主一点都不担心，估摸着对方心中有数，也不跟着操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这世上还真的有鬼不成。
拨弄完算盘，二人便吹灯睡觉。谢行云想着镇上闹鬼的传闻，还亲眼所见？左右睡不着，翻来覆去，再看陆九霄，早就不知道何时闭着眼睛睡得安稳了。
夜深人静，外头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他左右睡不着，便仔细打量起陆九霄，都说儿随娘亲，想必陆九霄的娘亲一定个大美人，惊艳非凡的那种吧。
早在入问剑宗前，他就听说过陆九霄的鼎鼎大名，这家伙是由陆咎兄妹俩扶养长大的，陆咎死后，陆殷一力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江湖传言，陆九霄的娘亲是个宗门正道，为了陆咎投身魔教，那时候天衍教的名声可还没到魔教这个地步，她也是个女中豪杰，只可惜去得早。
方才陆九霄提及姑姑，神色有异，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自己和陆九霄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那个程度。
左右他不过浮萍，去哪儿都成，跟着陆九霄赚大钱，把这位金|主爹爹伺候好了，拿着银票找个安生的乡下住下，也不必再回问剑宗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有了些睡意，快要与周公同游，忽听窗外传来一声人的低吟。
他微微抬起头，夜晚的小镇寂静无声，没发觉有什么奇怪，再次躺下，突然瞧见窗户纸捅破了。
一根手指缩了回去，随即伸进来一根细长的竹管子，一股迷烟从管子里被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