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道：“我爹要他们三年之内务必回来。母体直接中此毒，威力甚重，恐怕撑不到三年之后了，若是期间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倒不如回来见他们兄妹二人最后一面。
秦雳和我爹、姑姑等人还前去送行，全然不知罪魁祸首就在身边。他们走后，我爹便将秦雳关起来讯问。
因秦家一事，他一直怀疑秦雳的用心，可是找不到把柄，姑姑因此拖累没能及时出门灭口，他们夫妇的消息也只传递给了我爹。三年后，他们遍寻天下解毒之法未果，便回到了巫溪。”
他二人自出发那日起，便被一群神秘人追杀，只能一路隐姓埋名，不料在回家途中，遇见问剑宗半路截杀一家三口，因出手救那一家人，暴露了行踪。
陆殷与秦雳得到消息，紧随赶到，要对秦霄夫妇痛下毒手，争斗之中，段晓柔当场毒发身亡。
陆九霄接着道：“因姑姑知道我爹对秦霄的感情并不一般，她此生最在意的便是和我爹的兄妹之情，亦或许……她那时也有了一丝恻隐之心？我不知道，但她确实因一时犹豫，下手时露了破绽，被秦霄看到了脸。
秦霄看到姑姑，不知作何感想，后又因武功招式猜出了秦雳的身份，三人对峙，打斗间，我那个才两岁多的弟弟被错手毁了容貌，打下了悬崖。”
谢行云心中一惊，很多事情一下子涌入脑中。毁容，半边脸的面具，陆九霄是秦斐然，他对弑戮教主的态度……那么毁容的弟弟叫什么？叫秦飞尘？！
陆九霄见他表情，苦笑道：“不错，谢谢，凌飞尘并非姓凌，他是我的亲弟弟，秦飞尘。”
难怪！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每次遇上弑戮教主的事，陆九霄的反应都非常奇怪：“断忘涯下的那座道观……无尘道人！无尘道人就是秦雳？！”
陆九霄的眼中染上一抹厉色：“是。我弟弟摔下悬崖并未死去，秦雳事后叫人将他救了上来，还将他养大，对他灌输陆氏有杀父弑母不共戴天之仇，导致他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
难怪弑戮教出世便与天衍教为敌为难，处处针锋相对，渗透、搅乱分堂，却并不直面陆九霄。
“那秦霄呢？他逃出来了吗？”
“他为救秦飞尘也跳了下去，后来被那一家三口所救。”
谢行云听到此处，忽然道：“一家三口……他们长什么样子？”
陆九霄叹道：“谢谢，我想那便是你爹娘，还有你。自从你对我说了你爹娘之事，我便一直怀疑，当年救秦霄的那对夫妇就是谢忘夫妇。”
谢忘夫妇，曾经在问剑宗以侠义无双之辈出名，后偷秘籍叛师门，声名扫地的，他爹娘。
“之后我叫老萧调查过谢忘夫妇的往事，谢谢，我还不能确定那就是你爹娘，所以一直没有对你说。”陆九霄斟酌道：“我……”
“没关系，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谢行云挥挥手：“你也不必再调查了，谢忘是我爹的名字，也是我爹娘取给我的名字。行云嘛，是我躲避问剑宗追捕，随口取的。”
“谢忘。很好听。”
“呃……没有，已经没有人这么叫了，你还是叫谢谢就好！”
“那何时能换个称呼呢？”
“啊？”谢行云被他的目光一注视，便不由自主地想歪了：“你、你随意，随意吧。”
“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好诗。”陆九霄轻笑道：“谢谢，有关你爹娘的事我还会继续调查，为你查清楚秘籍之事。我不信问剑宗那群孙子，也不信教出谢谢这样孩子的爹娘，会不是侠义之辈。”
谢行云道：“其实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也没那么执着了，我如今长成什么样子，恐怕也没有几分他们的影子。”
陆九霄却道：“不，我爹也是去得早，但我对他的教导永志不忘。他一直告诉我，我爹娘是秦霄与段晓柔，可我觉得他对我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爹。所以你爹娘的事，很重要。”
“那……陆殷呢？”
陆九霄苦笑道：“若是黑白如此分明，我也不必痛苦了……当日秦霄跳下崖，只剩我那个小妹妹孤留在世，以姑姑的性格必定会当场杀了她，但她不仅没有，还将妹妹带回了天衍教。”
谢行云猛地：“绯月？！绯月是你妹妹？”是啊，这些名字……秦斐然、秦飞尘、秦绯月！可陆殷没杀绯月还将其带回去，也没让陆九霄兄妹二人相认，这又是为何？
陆九霄摇头：“是，又不是。那日姑姑回去后对爹说，她找到了秦霄夫妇的尸体，段晓柔毒发而亡，秦霄则是被问剑宗所杀，人与剑一起摔下了悬崖。
我爹悲痛欲绝，将段晓柔入葬。我那年三四岁的样子，从此之后改名叫陆九霄，成了天衍神教的少主，直到今日。”
谢行云想，他此刻没有说出绯月究竟是什么情况，恐怕还有难言之隐，也不急问，继续安静听。
“可秦霄摔下悬崖并未死，被你爹娘所救，失去了意识，形同活尸。你爹娘为报恩义，一直照顾着他，直到他醒过来，也就是方才说的五年后，只身独闯巫溪总坛，以及，鲸吞剑也是在他坠崖当日丢失的。”
谢行云算了算时间，那时候他俩应该有个八|九岁？除却陆殷那般的狠人，像个小大人似的，大部分人都还是个孩子：“这些若都是你八|九岁时候亲眼所见，那你全然记得吗？”
陆九霄也摇头：“有印象，但是内情根本听不懂，当年只记得那个秦霄情绪冲动，我担心我爹被他伤着。我对你说的这些，都是在十五岁时自己调查得知。”
“我也记不得有一个躺着不能动的叔叔……？”谢行云道：“我爹娘是在我十岁那年去世的，此前也从未对我说过，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救秦霄的并不是我爹娘？”
“这是他亲口说的。我后来走访各分堂收集到的消息也可证明，当时问剑宗确实在追谢忘夫妇，而他们在那之后也在江湖上消失了几年。”
谢行云道：“算了，是不是都无妨，你接着说。”
“他上巫溪来，自然一切真相大白，姑姑当时应该是认了，所以秦霄在总坛想杀她，我爹……为她挡了剑。”
谢行云差点跳起来：“啊？也就是说你爹是被秦霄杀的？！”
陆九霄点点头：“我当时太小，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剑光一闪，他二人武功平时便不相上下，姑姑也并未反抗，我爹站出来为她挡剑。”
谢行云听得心中不甚滋味，死在心爱之人的剑下，是何种感受？他想起教主发狂时，自己也是凭着满腔的热血，即便会被杀死，也不愿放任陆九霄一人，那是一种……无怨无悔的勇气。
对秦霄呢，最好朋友的亲妹妹，也是一同患难的好朋友，竟是杀害自己妻儿的真凶，蛰伏在身边数年，而自己也错手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陆九霄沉声道：“我明白爹为何这样做，姑姑虽是他的亲妹妹，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亲妹妹做错了事，也理应受责。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眼看着妹妹死在眼前，死在心爱之人的剑下。若是不挡这一剑，日后他不知该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秦霄。不知该说他是傻还是蠢……”
这么说，陆咎是抱着死志挡这一剑的。
他虽然这么说，可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着，谢行云叹了一声，怕他给掐出血来，掰开他的手，安慰道：“陆咎前辈当得起大侠二字。那秦霄后来呢？”
“自尽。”
陆九霄说完，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双手，忽然反手一握。谢行云宛如触电一般，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便将手抽了回来。
这一下完全是应激反应，抽完他就后悔了，见教主微微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对了，在忘忧谷你说的那个想要共饮的人，是秦霄吧？”
秦霄在问剑宗除却“杀害嫡母”、“天资非凡”之外，便是一个嗜好饮酒了，只是他当时哪里知道上一代这么多的恩怨纠葛，自然不会往秦霄身上想。
陆九霄掩饰掉脸上的神色，笑道：“是，自然不是什么秦斐然。”
“……呃，哈哈哈，我还以为这秦斐然是你什么人……那你为何好好地给自己立个墓碑，还放在你姑姑身边？还有为何给自己提个享年十五？”
“自我爹死的那一刻起，世上就再无秦斐然，只有陆九霄。”他道：“享年十五，因我是在十五岁那年得知的真相，秦斐然可以瞑目，陆九霄却不能，陆九霄甚至做不到为爹娘报仇，手刃仇人。”
忘忧谷所说的奢望，也便说得通了，与逝去之人做什么，都实在奢望。
但，杀不了陆殷，还杀不了秦雳吗？
“你为何不干脆杀了秦雳？”想到这儿，谢行云忽然灵光一闪：“我现在才明白啊陆九霄！你让我将外出的行程图给秦雳他们，就是希望他们派人刺杀你！这样一来，弑戮教必然会有所行动，你是为了引出你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