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抹了抹脸,“你们是?”
“在下名唤李越!”
宋凝姿盈盈一行礼,挎着身侧之人手臂,“妾的夫君曾在课业上受过张老点拨,听此噩耗,夫君特携妾,一同拜别张老。张夫人,节哀!”
陆清和低头,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肘上。
怕他穿帮,食指还点了几下。
张夫人带着他们进了门。
张林的灵堂就设在大厅里,张夫人点燃烟,一人分了三支给他们。
宋凝姿双手举烟,虔诚地上了香。
转身之际,扯下了他的钱袋子,低声与他耳语:“借一下,回去还你!”
她拉着张夫人,随手将钱袋子塞到她手里。
张夫人一怔,反应过来,赶忙要将钱袋子还回给她。
“使不得使不得!”
“张夫人,这是夫君先前欠张老的束脩,今日特地带过来,张夫人你就先收下吧。”
宋凝姿用随身携带的香帕,做作地点了点眼角,“夫君曾在妾面前盛赞张老高风亮节,如今妾也算是拜过大英雄的人了。”
陆清和走远背过身去,身姿修长挺拔,冷风吹得他黑色大氅猎猎飘飘。
她吴侬软语,随口胡诌,一口一个“夫君”唤得他神情缓和。
比了两个手势,屋檐上的暗卫露了脸,陆清和使了个眼色,那人又悄无声息消失了。
“夫人你应带着张老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若是遇到难处,拿着这块玉佩,去城中九星楼寻李掌柜。”
张夫人眼里盈盈含泪,欲要朝她郑重一拜,手却被急急托起,女子眉目清雅,温声低语:“夫人,你如此便是要折煞妾了。时日不早,妾与夫君也该归家。”
太子殿下似是看着那院子里的树出了神,宋凝姿不得不走近前,柔声唤了他一句:“夫君!”
男人轻挑眉宇,侧目凝着她,轻执起她柔软小手,牵着人往大门走。
宋凝姿微怔。
几息后神情恢复,边走边转身让张夫人止步,“夫人不必送,得空妾再来讨杯茶喝。”
陆清和掰过她的小脸,皱眉训道:“看路!”
三个大丫鬟凑一起,百无聊赖地等着主子出来。
乍见他们两人牵手,神情自若地从张府出来,面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诧异神色。
陆清和本就是我行我素的主,旁人的眼色他丝毫不在意。
可宋凝姿脸皮薄呀,被大丫鬟眼神调侃,她小脸一热,用力抽回手,杏眼一瞪,少见发了脾气,“看什么看,再看罚你们月俸。”
说罢,气呼呼地踏着杌凳上了马车。
陆清和整了整袖摆,骤然抬眸瞥了眼她们,几个丫鬟表情一滞,皆垂眸急慌慌上了马车。
待看不见那人,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李越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平时冷冷淡淡的,偶尔露出摄人眼神,吓人的很。
“你的钱袋有多少?”
她宋凝姿从不欠人钱财。
“还得叨扰你一段时间,便当这些时日的宿膳费用。”
宋凝姿侧眸瞪他,“你那一袋银子不知有无十两,十两就想在我宋家蹭吃蹭喝?”
十两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费用了,她那宋宅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
陆清和幽深的眸光落在她细白无暇的容颜上,无奈低叹,摘下手里的玉扳指,递给她。
女孩露出惊讶神情,捧在手中一眨不眨地端详。
上好的幽州岫玉,这玉水头很足,质地透明紧密,价值千金。
“这是父亲传给我的,是我们李家传家宝。便先抵在你这,待我有钱了自会来赎回。”
这姑娘吹了吹玉扳指,用丝巾郑重其事地包了起来,打开首饰方格安置其中。
“你只说你是荆州的,不知具体是荆州何处呢?”
便知这女子迟早会有一问,陆清和微垂着眼皮,纤长的睫毛轻轻一抖,声音低醇:“宁北县安化村。但在下的家人,已都不在世上。”
男子长长一叹,侧眸瞧着窗外景色,侧脸弧度鲜明。
似是勾起了伤心事,他的咳症又犯了。
捂着唇角低低咳着,宋凝姿拿出水壶:“先喝口水!”
她轻抚了抚他宽阔的背脊,又高声吩咐马车行慢些,才终于让这人止了咳。
陆清和被伺候着喝了水,身旁美人轻蹙柳眉,一脸担忧。
太子殿下着实受用,心里暖暖的,若是东宫有她在身侧嘘寒问暖,他也不至于成天日落才归。
“你给张夫人那块玉佩是什么?”
好似之前在永河县摘星楼,那个名唤素月的婢女,给摘星楼掌柜看得便是与之一样的玉佩。
宋凝姿不防他有此一问,原以为他当真在认真赏花看树,没成想还是个观察细致的。
那怎能告诉你?
宋凝姿心里美滋滋,“你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陆清和凤目轻眯,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得意洋洋的小脸。
挑衅他?
甚好,总有一日,他定能名正言顺地收拾她。
江州宋宅不在闹市旁,穿过江州府最繁华的市集,还需朝南行了一刻钟马车才堪堪停下。
红梅带着一众家仆侍女迎在门前,浩浩荡荡站了一排。
“奴婢/奴才恭迎主子回府!”
宋凝姿捂嘴打趣,“今日那么人齐,看来都知道主子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冰蝶,将那两箱东西给大伙分了吧。”
一谄媚家仆笑眯眯地说:“那是自然,奴才若是来晚了,指不定好东西都被这群眼疾手快的人抢走了。”
宋凝姿瞪了他一眼,那家仆丝毫不怕,排着队领东西去了。
陆清和皱眉,瞧着这群没规没矩的下人,对这姑娘御下手段不敢苟同。
待进了宋宅,里边装潢清雅幽致,假山小湖,墨竹雅庭,就连一个石块摆放皆十分讲究,可见此见主人品味不俗。
自然也是颇有几分资产,否则又如何买得起这占地颇广的五进大院。
“主子,可要沐浴更衣?”
宋凝姿点头,舟车劳顿,自然是要的,沐浴完她还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去查一下荆州宁北县安化村是否有一户姓“李”的人家。”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那李公子安置在何处?”
“西厢房,让下人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宋凝姿嘱咐了句,便打着哈欠进了主屋。
陆清和被丫鬟领到了西厢房,丫鬟将备好的干净衣物搁在矮凳上,“热汤已备好,公子有事唤奴婢即可。”
话落,人已退了出去,缓缓关上房门。
陆清和脱下大氅,端详着这间房。
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雅致,还算合他心意。
探了探浴桶水温,陆清和解开腰间系带,缓缓踏入水中。
温热的水驱散了浑身的寒气,泡了良久,舒泛筋骨,疲惫亦散了几分。
他闭目养神,倏地张开眼,冷不丁道:“出来!”
只听一阵轻微的响动,邵元便出现在屏风后。
他一板一眼行礼:“殿下!”
陆清和双眸半阖着,不疾不徐地问:“查到什么了?”
邵元摇头,“属下已翻遍了张府,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继续盯紧,孤相信张林必留下后手。”否则没有证据,他的死就没有意义。
陆清和冷声下令:“尤其是那张夫人,给孤看好,人若是少一根毫毛,你也不必再来见孤了。”
邵元神情一凛,言语间多了几分郑重。
“属下得令!”
陆清和穿好里衣,脚踩着暗金色靴子,缓步走到他面前。
“东西呢?”
邵元眨了眨眼,半晌才想起,急忙从怀里探出一物,双手呈上。
这可是他费力从张夫人首饰盒里偷出来的,晚些时候还得寻个一模一样的还回去。
殿下如今可真是不得了,他堂堂一个近侍,竟被他潜去当梁上君子。
若是被几个同僚知晓,还不知当如何取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