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垫脚观察他四周，那人仿佛开了天眼，锐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宋凝姿一愣，精致的眉眼一弯，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陆清和垂下眼睑，买了两个包子，给钱之际，包子铺老板笑眯眯地取走钱又往他掌心塞了张纸条。

他神情不变，拎着打包好的热乎乎的包子，径直上了三楼。

“姑娘，吃包子吗？”

吃劳什子的包子！

要吃你自己吃，她可是要吃大餐的！

素衣早已点好了菜，挥手让店小二上菜。

满满当当地摆了八道菜，有荤有素，看着就胃口大开。

“我们那么熟了，就不要公子小姐的唤了。我叫你李越，你叫我……”

“姿姿？”

宋凝姿一顿， “你怎知我小名叫枝枝？ ”

“本来不知，现在知了。却不知是哪个‘知’？”

“折琼枝以继佩的‘枝’。”

宋凝姿对称呼无所谓，反正取了名不就是让人叫的。

本想招呼素衣一起坐下来，但素衣宁愿端着饭碗去外面吃，也不与她同桌。

丫鬟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这些丫头尊卑观念太重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她无力改变。

一个人吃没意思，她让李越坐下一起吃。

醉星楼的厨子着实不错，宋凝姿不禁起了将这厨子带回家的想法。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陆清和向来吃得清淡，每样动了一点，便停下筷子不吃了。

在宋凝姿无言的眼神中，苍白解释： “在下大病初愈，吃食宜清淡些。”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吃饱喝足，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醉星楼。

关上房门，陆清和展开手里的纸条，纸上写着几个字：丑时，悦轩亭。

宋凝姿也收到了远在北凉的裴霍来信。

她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衾，双眸轻阖，听着冰蝶念信。

“霍在北凉一切都好，只是十日前，有一波功夫极好的北凉铁骑装扮成普通北凉商队，人数不明，已潜入大燕境内，主子定要小心。”

冰蝶眉心一跳， “主子，咱们赶紧离开吧！”

这要遇到北凉铁骑，就他们这些人，都不够人家喝一壶的。

素衣也劝道： “是啊，那批药材已经让人运出城了。依奴婢看，不如明日就启程，迟则生变。”

在软榻上的少女闻言缓缓睁开双眼，宋凝姿咬着粉唇思索了一阵，招来丫鬟吩咐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出城。

主屋正有序地收拾着细软，准备明日路上的吃食，而偏房这边陆清和也闭目思忖着事情。

待到入夜，丑时一到，他猛地掀开眸子，凤目闪过精光。

打开房门，四下静悄悄，他环顾四周，没发现不妥，便轻轻一跃，施展轻功离开了宋宅。

悦轩亭在城中小湖旁。

晚风呼呼地吹来，天上夜色璀璨。

陆清和缓步走到亭内，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从暗处走来一黑影，朝着他跪拜，语含激动： “殿下，属下可算找到您了。”

“起来吧！”

陆清和上前两步，坐到悦轩亭的石凳上。

邵元担忧地问： “殿下，你的伤如何了？属下护送你回京，让太医院的瞧瞧？”

“不必了，孤的伤势无碍。”

陆清和眸色深邃，问起了正事， “外边如何？”

“殿下失踪之事，陛下下了旨意，命知情之人不得吐露半句。”

时日一久，朝臣以及他那些兄弟，难免不生疑心。

“孤此番绝处逢生，化险为夷，父皇如何说？”

邵元呈上密折， “陛下得知殿下无事，特意八百里加急送来旨意。”

陆清和接过他手里折子，缓缓掀开，长睫低垂，一目十行，很快就阅完。

他将折子放在石桌上，修长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折子。

这是殿下思索时的动作，邵元站在一侧，静默不语。

“问心阁的消息呢？”

就知殿下有此一问，他早就准备妥当。

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双手呈给陆清和。

问心阁是陆清和花了几年时间才建起来的情报组织，眼目遍布燕国，明宣帝的密探有时都没问心阁消息来得快。

夜风寒冷，引起了陆清和的咳症，他低低咳了起来。

“殿下，陛下如何说，咱们明日是否能回京了？”

邵元就担心殿下的身体，北地冷得很，不利殿下休养。

“不，孤需往江淮走一趟。”

邵元一怔， “那朝中……”

“父皇自有打算。”

“殿下可要明日出发，属下这就召集暗卫，护送殿下！”

想起稍晚时候，主屋那一阵忙乱的收拾，陆清和唇角一扬。

那姑娘，好似就是江州人士，蹭个便车应是无碍的。

“不必，你带着暗卫躲远些，孤自有人会护送。”

邵元张了张嘴，满脸疑惑，陆清和又道： “孤如今叫“李越”，是荆州人士，父母双亡，你替孤将身份做实一些。”

先前他情急之下谎称是荆州人士，恐怕是被她识破了。

是他想岔了，荆州与青州本就离得近，她想必也是常往此地。

邵元“啊”一声，他家殿下却不给他解释，收起密信和密折，就起身离开了。

他实在是不知，除了他和东宫暗卫，殿下如今哪里还有人可用？

陆清和继续施展轻功，在夜色的掩护下，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宋宅。

他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潋滟月色，陷入沉思。

问心阁传来消息，前青州知府张林家中自缢。

每天都有人死，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前任知府。

但不寻常的是，问心阁探到，此人死前，曾往燕京传了一封密信，这信是直接送到刑部尚书常炳秋府上。

这常炳秋可是老爷子心腹，明面上的保皇派，老狐狸平日里他们兄弟几个的账谁都不买，也就会给他几分薄面。

当日常炳秋便进京面圣，谈了什么无从得知，但从今日老爷子这一封折子来看，他倒是猜的七七八八。

老爷子让他诈死秘密前去调查张林自缢的真相，恐怕是借此来清算几年前那件事。

诈死？

老爷子宝刀未老，恐怕想借机探明他那兄弟几个的野心，希望他的兄长皇弟们，闹得越大越好，不要辜负老爷子这番苦心才是。

陆清和想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便安心得睡着了。

翌日早上，他洗漱搽脸后，拎着个包袱就出门。

宋凝姿正坐在花园庭院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丫鬟小厮们收拾东西。

见那男人手里拿着个包袱，以为他要就此告别，开心地招呼他过来。

“李越，你要走了吗？”

陆清和抿唇，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枝枝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这人唤她小名唤得如此自然，好像他们很熟那样。

宋凝姿拿着糕点的手一顿，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狐疑地问： “你要随我回家？”

男子捂着胸口，低声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他这一咳，便没完没了，起初还是缓一下咳一声，接着便是剧烈地咳。

宋凝姿看着直皱眉，赶紧倒了热水给他。

喝了水，缓了会儿，咳症总算止住了。

那男人抬起眸，凤目灼灼地看她，俊朗的神情颇为严肃，一脸正色： “枝枝，在下说过了，会对你负责。”

我也说过了，不用你负责。

古代男子难道都这么一根筋？

罢了罢了，这男人在永河怕也是举目无亲，就他这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没人照顾，死了也是没人知道。

“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那男人垂下眼睑，薄唇微抿，音调些许低沉， “家中已无亲人，在下如今孑然一身。”

他看起来好难过，宋凝姿恻隐之心一起，顿时怜香惜玉起来。

“那你便暂时跟我回家，若是想离开随时可离去。”

陆清和起身，郑重行了个礼，语气有些哽咽： “多谢枝枝！在下往后定会报答你。”

宋凝姿“哎呀”一声，道这都是小事。

不就是多个人多口饭的事，钱在她这里具是小事。

“这里风大，我先扶你上马车。他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小女这便带你回家。”

宋凝姿殷勤地上前，扶着他的手臂，轻轻捏了下。

硬邦邦的，手感不太好。

冰蝶皱眉看着自家主子那狗腿样，无奈摇头， “主子这爱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弄月向来心宽，闻言捂嘴一笑： “何必要改？我瞧着主子这样挺好的，至少活得自在。”

“可是那李越一看就不简单，她也不注意些。”冰蝶嘟唇，眼看就要喋喋不休。

素衣叹气， “快些收拾吧！”

主子的事，哪里能轮到她们操心。

主子那一肚子八百个心眼，也不用她们操心。

她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共四个马车。宋凝姿一个马车，丫鬟小厮各一个马车，后面那个马车装了满满当当的行囊。

多出一个陆清和，本想打发他跟小厮一个马车的，但是看他那病殃殃的样子，怕小厮没轻没重冲撞了他，宋凝姿便破格让他跟她同乘。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在意才是授受不亲，她不在意谁也管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城门，往南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