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岑的预产期就是这一两天,家里人早有准备,灶房的火没熄过,听到他发动了,立马就架了锅烧起了热水。新剪刀、红布和止血的药粉、老参汤也都准备妥当。
刚刚唐蕴抱着周青岑放到床上躺下,先前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一发作,肚子一阵阵抽痛,他痛得头昏脑花,发白的指节抓着唐蕴的衣袖,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话。
唐蕴拿着块小帕子给周青岑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看周青岑脸色发白,心疼得要命,问他是不是很难受。
周青岑现在还清醒,极缓慢地摇头,声音发虚:“相、相公,你先出去。”
唐蕴怎么都不肯。小夫郎都这样了,他敢出去吗?他能出去吗?他会安心吗?
稳婆一看唐蕴那脸色,着急了。哥儿生孩子,汉子在身边陪着,这像是什么话!
可毕竟是给钱的金主,也不敢骂,小声劝着,汉子阳气重,怕冲了邪祟,对哥儿和孩子都不好云云。
唐蕴根本不信这些东西,但是众人都不让他陪着,孟婶他们是过来人,知道生孩子的场面,几个汉子能接受?孟令文则是担心屋子里头人太多反而影响周青岑的状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好说歹说,唐蕴还是被他们给拉出来了。
白露生孩子时,孟令文也急得要命,非常能理解此时唐蕴的执着,只是他们什么忙都不能帮,在旁边也是添乱。
拉着唐蕴,也没有走远,两个人就在门口的连廊上坐着,他有意分散唐蕴的注意力,便问起唐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次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个问题周青岑也问过,对着周青岑,唐蕴自然是不可能说实话让他担心,但是和孟令文就没这么多顾忌,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听到唐蕴是因为拒绝了张家的亲事才落得被人绑架的地步,孟令文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唐蕴还有这样的烂桃花。
“对了,你说的见到的那人,和青岑长得如此相似,莫非那人就是周青岑的……”
想到白间的事情,唐蕴微微皱起眉头,表情有一丝凝重“是,他就是青岑的阿爹。”
“那这样说来,青岑也算是有了家人。”孟令文唏嘘一声。
恰此时抬头看唐蕴,见他神色不对,心下疑惑。如果对方真的是周青岑的阿爹,一个哥儿,和自己的孩子分别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想着来看看他?这一次唐蕴回来,他应该也可以跟着一起回来的。
想必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孟令文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唐蕴没说,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往下问。
烧热的水送进去一盆又一盆,清澈的水端进去,出来时却被浸染得通红。
原先唐蕴还有心思跟孟令文说几句,到后来根本没了说话的心思,神色着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听到周青岑的痛叫,好几次没忍住,差点冲进去了。
“青岑平时连哭都不会,一定是痛得太厉害,才忍不住。”唐蕴在外头听着一声声高高低低的□□,眼眶通红,抵着柱子的手握成拳头,边缘发白,在一旁的孟令文看得惊心动魄。
“蕴弟,你不要着急,稳婆看过了,青岑胎位正,应当没什么问题的。再说了,生孩子,生上几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情,青岑这才生了半个时辰。”
唐蕴根本听不进去。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实在是站不住了,孟令文见他一撩袍子,吓了一大跳,就见到唐蕴高大的身形一矮,整个人面朝着西方直挺挺跪下,认真而虔诚地磕头。
唐蕴,不敬神佛,却为了周青岑,磕头发愿,只求一个平安。
孟令文凝望着唐蕴起起伏伏的身影,叹了口气,目光落回到紧闭的房间门,抬手揉了揉眉心,只盼青岑快点生完才好。
熬了不知道多久,过去了一刻钟,又也许是一个时辰。
金乌还未西沉,皓月却已经悬挂在天幕之上。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周青岑痛苦的闷哼,随后是婴儿清脆的啼哭。
“生了!生了!”
稳婆推开门,满脸喜气的从里头出来,唐蕴抬脚迈进,同抱着孩子的孟婶错身而过,扑到床前,扭头问青岑怎么样。
周青岑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床上,头发一缕一缕地贴着脸颊,虽然脸色有些失血的苍白,但因为使了力气,气色看着还不错,稳婆非常有经验,给他灌了不少老参汤和红糖鸡蛋,保留了一丝力气说话。
“我还好,相公。”
唐蕴听他说一句话,气息都断断续续的,根本不敢动他,只能小心翼翼捏了捏周青岑的手指头。
一阵心酸,唐蕴抬手擦了擦眼睛,扭头不看他,从盆里拧了巾子给周青岑擦汗。
“相公,咱们的宝宝呢?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想看看他。“
旁边的孟婶抱着孩子,满脸喜气:“是个男婴,青岑,难怪叫你吃了这么大苦头,这么大,看起来真不像是刚生出来的。”
稳婆也在一边笑着附和:“我接生了这么多,还没看到过这么壮实的小孩呢,您家孩子一定身体健康、无病无痛。”
周青岑听大家都在夸孩子,更想看小孩了,扯着唐蕴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软软的:“相公,我想看看孩子,你抱过来给我看看。”
唐蕴刚刚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周青岑身上,自己那便宜儿子一直没关注,现在忽然叫他抱,他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不敢抱孩子。
孟婶看他那怂样,笑着把孩子塞到他怀里,又教他用手臂托着孩子的小屁股,打趣他:“小唐你平时也是个稳重人,怎么一到抱小孩,就跟我们家大郎一样,傻乎乎的。”
唐蕴难得有些脸热。
他把孩子抱到周青岑面前,略侧过身体,周青岑就能靠着他坐着,不用太费劲儿低头就能看到孩子。
宝宝完美的继承了两个爸爸的基因,不像是别家小孩子生下来皮肤皱巴巴的,反而是白白嫩嫩的,和周青岑一样白皙。
胎发也不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小嘴微微撅着,嘴巴里“啊”“啊”两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相公,你看,咱们宝宝的鼻子和你一模一样。若是像你多一点,以后绝对俊朗非凡。”周青岑的手指爱怜地从孩子的脸上轻轻拂过,眼睛笑得弯弯的。
“我没有青岑好看,我看着宝宝更像青岑呢,他的小眼睛和你最像,笑起来一定很漂亮。”唐蕴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怀里的宝宝,再看旁边的爱人,一颗心变得软乎乎的。
稳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在一旁跟着夸。唐蕴开心,直接掏了怀里的荷包递给稳婆,当做谢礼。
他身上一般会留个几十两,稳婆还没接到过这么多的红包,又说了一大箩筐的好话,最后还帮着把宝宝和周青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才离开。
周青岑刚刚是兴奋着,现在睡在干净松软的床上,有些犯困,可是望着相公和宝宝,他怎么都舍不得睡,打了好几个哈欠,晶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要坠不坠的。
唐蕴温柔的亲了亲周青岑的眼皮,“乖宝,累了就睡会儿,我和孩子在旁边陪你一起睡呢。”
宝宝似乎是听懂了父亲的话,跟着“啊”了两声,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周青岑确实是快撑不住了,蹭了蹭唐蕴的手指,挨着宝宝,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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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蕴他们来府城的时间不长,但生意做得不小。之前去京城又搭上了张敬延二叔的线,铺子的生意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生意做得这么大,来往的人也就不少。
先是张敬延和张家大小姐亲自过来了一趟,光是礼物就送了十几样,那么大的排场,周围的人都艳羡不已。
再是以江东流为首的唐蕴的一些合作伙伴也送上厚礼。连远在宁县的李岱江、杨素茹和冯春溪都专程过来了一趟。
唐蕴请他们去顺宁府最好的酒楼吃了一顿,见过宝宝,隔着门跟周青岑说几句话,他们也都走了。
最后,还来了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白间是从京城过来的。
梁从诫是京城大员,不能随便出京。得知了周青岑的事情后,梁从诫就一直在筹谋来顺宁府见他,可总是协调不好。
白间等了他一阵,终于失去了耐心,自己跑过来了。
他到的时候,周青岑还在月子里,唐蕴以前听说过有人月子没坐好,落下一身病痛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让周青岑见他。
白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周青岑,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一言难尽,他和梁从诫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的,本以为孩子不在了,却没想到孩子已经这么大。
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不是后面可以弥补的。
他没脸来见周青岑,梁从诫不在,他更加心慌。
可他还是要来,想孩子,想得晚晚夜不能寐。
此时听到周青岑还在坐月子,也不强求,只是安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抱了会儿小宝。
梁从诫的人也到了门口。
白间没有停留太久,交代唐蕴,照顾好周青岑,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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