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岑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父亲温暖的大掌轻轻抚摸在他的额头上,身体随着这温柔的抚弄,四肢逐渐舒展,原先绑在身上沉重的束缚也跟着消失。
温暖的光束中,周善泉对着他笑。
站在周善泉身侧,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周青岑不太记得他的脸了,但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嘴角含着的平和的笑容,温柔的眉眼。
“青岑,你受苦了。”
他淡淡笑着,朝周青岑招招手。
周青岑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眼前是温暖的白光,而身后,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底,冰冷的寒气从小腿舔上来,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
“青岑!”
清朗的男声。
熟悉的声音让周青岑有些迷茫,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扭过头,可身后却没有人。
“青岑,跟我们走吧。我们一家人团圆。”
对面,阿爹温柔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慈悲。
“青岑!青岑!不要丢下我!”
还是熟悉的男声,此时已经染上了哭腔,周青岑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里的一丝恐惧。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忍不住抬手按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为什么,这里会那么难受?
他低下头去看,望着自己的身体许久,心中的疑惑越扩越大,下意识把手轻轻压在自己的小腹上。
平坦的小腹,和往常无异。
但他就是感觉有什么不对。
父亲和阿爹依旧站在温暖的光圈里,望着他,皆是淡淡的笑容。
悲怆的男声越来越近,一声声的“青岑”仿佛泣血。
周青岑眼皮抖了抖,轻轻闭上,不去听恼人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离父亲和阿爹只差一步之遥,父亲朝他伸出手,要接他过去。
周青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后面一步,悲伤的声音一声叠过一声,风吹过,他抬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青岑,醒过来,青岑。”
醒过来?自己现在难道是不清醒的吗?
周青岑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父母,再看看背后的黑暗和孤寂。
父亲和阿爹依旧是那样笑着,朝他招手,要他快点过去。
周青岑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朝着黑暗奔去。
……
唐家大宅东厢房
唐蕴跪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抓着周青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顺着眼角滴滴答答落在周青岑的手心,嗓子因为喊了太多声,已经接近沙哑,却还在固执地喊着周青岑的名字。
外头,孟令文和大夫在谈事情。
孟婶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到唐蕴这样子,叹了口气:“小唐,你先起来,擦把脸。”
唐蕴吸吸鼻子,脸颊贴在周青岑的手边,不答话。
孟婶叹了口气,给周青岑把身上仔仔细细擦干净。出门倒水的时候,看了孟令文一眼,随后端着空盆进了隔壁房间。
一见到她进来,原本坐在榻上的白露从榻上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抓住孟婶的手,着急地问:“娘,周大哥怎么样?”
孟婶也是满脸的愁容,把盆放到架子上,“哎,这都一天一夜了,人还没醒,这可怎么是好。”
还好孟令文跟着一个老大夫学过施针,周青岑晕倒后他先用金针稳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一直没醒。眼看着孩子都要出来了,大人还昏迷着,这可怎么是好。
“那怎么办,娘,怎么办啊!”白露着急的眼泪不住往外头冒。
孟婶也愁,活这么大,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
“我再去把那张府拿过来的老山参煮一些,给人灌进去,总归能好些。”
“好、好,我来帮您。”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是唐蕴抖着声在喊孟令文和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白露和孟令文连忙赶过去,就看到床上的周青岑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见到唐蕴胡子拉碴、眼底青白的模样,周青岑没忍住哭了起来。
“相公,我听到你一直在叫我,一直在叫我。”
唐蕴跟着鼻子一酸,险些在周青岑面前掉下泪来,若不是顾忌周青岑现在情况危险,他说什么都要把人给抱在怀里才好。
“乖乖,不哭了,都是相公不好,相公说好了要陪着青岑,却让青岑担心。”
虽然周青岑从崩溃后就陷入了昏迷,但是孟婶和孟令文都一直认为要给他灌点东西进去,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给他灌老参汤或者鸡汤。
此时周青岑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身体不适,但是也不至于一丝力气也无。
“相公很好。”周青岑抬手摸唐蕴的脸,冒出来的胡茬扎手,两颊凹陷,看起来掉了不少肉:“相公,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吃好、没睡好。”
唐蕴着急从京城赶回来,一路上快马加鞭、风餐露宿的,有多辛苦自然不必多说。他刚到家,甚至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看到周青岑昏迷了,唐蕴更顾不上自己,从周青岑昏迷到现在的一天一夜,他基本上滴水未进,更别说什么抽空刮胡子、洗把脸了。
如果周青岑醒不过来,还真说不好周青岑和唐蕴哪个先去。
周青岑看到唐蕴第一眼,眼眶发酸,此时听到唐蕴沙哑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青岑,相公好好的在这里,不要哭了,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大夫说了,你现在要多吃点,孩子随时会发作,吃饱了才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
唐蕴用手指把周青岑脸上的泪擦干。
周青岑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手还抓着唐蕴的衣襟没松开,哽咽着说:“我乖乖吃饭,相公也先去休息下。”
刘婶一直在旁边等着他们发话,闻言便说灶台上一直炖着高汤,她去端些过来给少爷和姑爷吃。
唐蕴点点头,接过来孟婶递的手巾,先把青岑脸上的泪水擦干了,也没换巾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周青岑一倒,唐蕴跟着失去了三魂七魄,呆呆傻傻的只知道守着小夫郎,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了,是孟婶和白露,还有孟令文帮他稳稳地撑着,此时缓过劲来,忙跟他们道谢。
孟婶说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见外。
说着就出去了,临走时抓起身上的衣服,用力擦了擦眼睛。
没一会儿刘婶就端着鸡蛋、肉和白米饭,以及一大碗鸡汤过来。
唐蕴把鸡汤泡在饭里,要去喂周青岑吃,夫郎不肯,一定要相公先吃,自己端着碗跟着一起。
唐蕴先前吓坏了,也不知道饿,此时才发现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了,端着碗快速地吃了两碗饭,汤也喝了不少,鸡肉去掉皮,把嫩的那部分都喂到了周青岑的嘴里。
看周青岑能正常吃饭,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大夫稍微放心了:“能吃下饭,问题就不大了。”
周青岑先前见了红,还好孟令文处理得妥帖,立马想办法止住了,这才没出事。
大夫又开了两帖安胎的药,刘婶收拾完碗筷就跟着去抓药煎药,唐蕴依旧守在周青岑旁边,还是周青岑一直说,他才舍得离开周青岑,先出去快速冲了个澡。
孟令文推测周青岑这几天就要生了,既然唐蕴回来,周青岑找到了主心骨,原本要准备的也都准备好。
老郑带着银子出去了一趟,把府城最好的接生婆接到了唐家宅子住着。
稳婆是老手,一双眼毒辣,看了周青岑高高的肚子一眼,就说应该还要四五天才会生,她没必要现在就过来。
府城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要生孩子,稳婆接生一个就挣一个钱,不想在这里耗着。
唐蕴自己当了爹,也能清楚别人当爹的想法,稳婆又是府县最好的,就说,这两天如果有人来找稳婆接生她可以去,晚上住在唐家,到了第三天,稳婆就必须一直住到等周青岑平安生产为止。
府城的稳婆也是有自己的身价的,听到这七七八八一堆要求,登时就要发作,唐蕴直接一包银子塞过去了事,等家里夫郎生产完了,会另外再给银子。
稳婆这就眉开眼笑,立马应了。
唐蕴一回来,周青岑的日子就明媚了。他白日里陪着周青岑聊天散步,晚上给他按摩解闷。
周青岑也渐渐恢复了精神。
这一天,夫夫两从外头散步回来,唐蕴拉着周青岑坐在椅子上,周青岑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忽然感觉到腿间一热,唐蕴察觉到周青岑的神色异常,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伸手一摸,果然是湿漉漉的。
羊水破了。
唐蕴先前有空就会请教孟令文哥儿生产相关的内容,此时知道了周青岑这是快生了,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周青岑的手让他镇定:“乖,别怕,小娃娃要出来了。”
有唐蕴陪在身边,周青岑虽然有些慌乱,但心里头是有着无穷力量的,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嗯,相公,我不怕。现在也不痛,你不要担心。”
唐蕴捏了捏他的手,“好,青岑等我一下,我去喊稳婆。”
周青岑点头。
唐蕴镇定自若地离开,出了门就绷不住了,不敢太大声音吓到周青岑,只顾往外冲,嘭一下推开偏房的门,“婶子,我家夫郎要生了,劳你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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