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德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
器宇轩昂,不卑不亢。面对他提出的问题应对自如,对他就之后两方合作的内容也不退寸步。
确实是个人才。
张伟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小唐,今个儿我们也聊了许多,再提醒你一句,张家商号做生意,不是敬延那几千两小打小闹,一次要货就是上万两,你可有这么好的胃口能吃下?”
唐蕴淡淡一笑:“只要时间足够。常规货物,我们家一次出一万两,需要一个月。”
张伟德挑眉,“这么有信心?”
“当然。”唐蕴微笑。
心里想着的却是,还好走之前把厂子搞起来了,不然还真吃不下这么多货!
张伟德挑眉,没给确切答复,只是叫唐蕴先回去等消息。
张敬延送客,走出正厅,张敬延没了刚刚那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唐兄,你真厉害,刚听我二叔问你的那些问题,我都吓出一身冷汗。”
唐蕴以前见过的场面比这还大,自然是不害怕。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张兄,刚刚你二叔说要我等消息,也没个明确的信儿,我不知道是回顺宁府还是在这里等。”
张敬延摸着下巴想了下:“唔,我二叔这个人我也有点摸不着,这样吧,你再在京城呆一天,若是后天还没回信,你便先回去,等有什么别的消息,我再遣人送信给你。”
“好,多谢张兄费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门口走。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音,紧接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白净中年男人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带着洋洋笑意,见到张敬延,和颜悦色的:“敬延啊。”
“大伯。”张敬延连忙冲他大伯行礼。
原来这人就是户部侍郎,张伟礼。张敬延的大伯。
“呵呵,不必多礼。”张伟礼笑呵呵的,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草民见过大人。”唐蕴无功无名,自然要行大礼。
张伟礼叫人起来,问张敬延:“这就是你那做什么药妆的朋友?”
“正是,大伯,他就是唐蕴。”
张伟礼望着一表人才的唐蕴,很是满意:“好、好,你可曾婚配?”
唐蕴:????
唐蕴忙道:“已经有家室了。”
张伟礼有些失望,意味深长地看了唐蕴一眼,“可惜了。”
张敬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谨慎地看了他大伯一眼。
张伟礼摆手,让他们走。
张敬延连忙带着唐蕴走了。
两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在马车上张敬延还在想他大伯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答案。
原来是张敬延一个寄住在张家的远房姐姐,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和张敬延同进同出的唐蕴,很是喜欢,后来张敬延堂姐和那远房姐姐聊天知道了这事儿,又被她哥知道了,跟张伟礼说话时话赶话便说起这事儿。
张伟礼今日开心,也是因为他让夫人出面送给上峰夫人的胭脂水粉很是让对方欢心,上峰难得开口夸赞他两句,张伟礼晓得这是张敬延的朋友唐蕴家的货品,所以对唐蕴高看一眼,打算让他攀个姻亲。
这事儿不能张伟礼开口,第二日张伟礼的女儿,张敬延的堂姐便跟张敬延说了这事儿,让他问唐蕴的想法。
有了原配也不算什么,抬了他那远房姐姐回去做平妻便是。
一个商户,能够攀上户部侍郎的远亲,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张家人看来,怎么看唐蕴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还有张伟德的张家商号生意在这里牵着线呢。
张敬延是张家唯一泼冷水的人,当然,对着他大伯,也不敢太放肆,只是小心翼翼开口:“大伯,伯母,我认识唐蕴也快一年了,他对他家夫郎甚好,怕是不愿意的。先前在顺宁府,也有些小姐想要入唐府,都被他拒了。”
远房姐姐正是伯母的侄女,听到这话不太开心,沉着脸:“敬延,你姐姐和顺宁府的那些人可能比?就算是远房的小姐,也是张府的小姐。跟他唐蕴结亲都是给了姓唐的脸面,你只管去问便是。”
张敬延左右为难,只好应了。
吃完饭张敬延便被赶出来,他垂头丧气地去了唐蕴的客栈。
难得见张敬延这样沮丧,唐蕴还有些好奇呢,问他怎么了。
张敬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蕴试探着问:“是你二叔那边不打算合作?”
“那倒没有。”张敬延的声音有些虚。
唐蕴松了口气,和生意没关系就好。整个人放松下来,靠着椅背,嘴角含笑:“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
张敬延看了唐蕴一眼,谨慎道:“先说好,我只是个传话的,这事儿不关我事,你若真的生气,也别怪到我头上,兄弟我也是被逼无奈。”
他一直在卖关子,唐蕴更好奇,只好答应:“不生气,你说。”
张敬延三下五除二把事情给说了。
果不其然,说完,唐蕴的脸色不太好。
张敬延心里头泛起一股危险的预警,立马往外头跳了一步,大声说:“说好了啊,不生我气!”
唐蕴黑着一张脸,没好气道:“多谢贵府抬爱,娶亲便不必了。张兄,我是入赘周家的,这事儿你知道!有了青岑,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娶!”
“哎,行,我跟家里回话。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张敬延见唐蕴真的动怒,也是满脸的无奈。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张敬延只好又去跑腿,跟家里人一说,家里人自然是愤愤不平,大概就是觉得一个底下县城来的乡巴佬,被京城的高官小姐看上了,竟然还如此拿乔,实在是不识好歹,如何如何。
张家大伯母登时就对着一边老神在在的张伟德说:“二叔,你看这唐蕴如此没成色,你那生意还是不要跟他谈的好!”
张伟德对唐蕴富贵不能淫特别欣赏,心里头想着这人确实值得结交,能坚定自己的立场。当然了,为人处世讲究方法,这话不能直接说,当然打自己嫂子的脸,只是含含糊糊应了。
张伟礼对唐蕴印象不错,被拒绝了也有点不快,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张家大伯母心里头为自家侄女愤愤不平,大家都没注意,这一下就坏事儿了。第二天,唐蕴原本在街上观察几个铺子的生意,转个身,没留神便被几个人带走了。
*
周青岑有些心神不宁。
账本整整齐齐摆在手边,却分不出心神来翻一翻。
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周青岑立刻从椅子上起来,往外头迎两步,捉住柱子的手,问:“怎么样,有信吗?”
柱子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汗涔涔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没……没有……问了……问了送信的,没有姑爷、姑爷的信……”
他跑得狠了,一句话断断续续才说完。
周青岑手松开,脱力地往后头退两步,整个人卸下戾气,倒在椅子里头。白露听到动静望着里头走,看到他这样子,吓了个半死,脸色和周青岑一样惨淡,仓惶叫到:“青岑!”
周青岑额头一层的冷汗,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察觉到了阿爹急切的心情,也闹腾起来。
“小露……”
“青岑、青岑。”白露看他痛得脸色煞白,忙抓住周青岑发白的指尖,带着哭腔:“青岑,你别害怕,你别害怕,唐大哥一定没事的。”
“呼气,青岑,跟着我一起呼气。”孟令文快步从外头进来,看到周青岑这样子就知道要糟,什么也顾不得,让白露帮他压住周青岑的肩膀,让他跟着自己呼气吸气。
周青岑也知道现在是正紧要关口,孩子乱动,他不敢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跟着孟令文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孟令文仔细检查了一下,孩子没足月,没有早产的迹象。
周青岑抓着白露的手,一手的汗。
一阵风吹过,手心的冷意仿佛一条毒蛇,顺着手臂蜿蜒往上爬,钻到周青岑的心口里,啃食着他的心脏,叫他痛不欲生。
心脏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到指尖,撕心裂肺的,反而叫周青岑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心口越痛,脑子越清醒,对着孟令文和白露道:“相公去京城钱,我们就约好了,每三天就会写一封信送回来,已经五、六天了,还没有他的消息,相公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孟大哥,白露,我们现在就要去一趟张府,立刻!”
孟令文又说要不他先去张府打听一下,周青岑不肯,一定要自己亲自去才放心。
见他语气坚决,孟令文怕再说什么刺激到他,也不再多言,立马折身出去叫郑大套马车,很快一切就准备妥当。
周青岑大着肚子,连上马车都困难,靠着扶着,他艰难地上了马车。白露见他吃力的样子,眼泪忍不住的冒出来,只是怕被周青岑看到,装作低头看鞋面,狠狠擦了一下眼睛。
再抬眸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在马车里,温柔地劝慰周青岑,要他不要担心,唐大哥一定安全无虞。
周青岑忍不住浑身颤抖,靠着白露的肩膀,一句话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