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如同魔尊现世。
望天散人喃喃道:“不、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似人非人,似魔非魔,似妖非妖,似鬼非鬼。他活了几百年,都没见过这种超出各种范畴的东西。
凝成实质的黑气瞬间包裹住望天散人和祝欣然,将他们吞噬,从口鼻间灌入,如同来势汹汹的洪水,往体内奔涌而去。
祝欣然妄想运起真气抵抗,但眼前场景突然变化,回到了祝府。
那天,她的亲生母亲带她来到一个可怕的洞窟。
洞窟里坐着一个长相丑陋的老爷爷,他说自己叫望天散人。
“仙人,看在我曾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份上,请收欣然为徒,教她修行之术,这孩子灵根不错的,我怕她受顾氏的打压,修不成仙。”
年幼的祝欣然扯住母亲的衣摆,“娘,一定要修仙吗?”
母亲道:“傻孩子,这个世道,不会修仙的凡人是没有活路的。你也想像母亲一样,做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外室吗?”
望天散人的眼皮掀开一条缝,“老道可以收她为徒,只是,老道现在正缺少一味药。”
“仙人请说。”
“吞元水而死的女人骨灰,二两。”
元水,就是水银。
母亲死后,祝欣然亲手将她的骨灰送到望天散人的手上,和师傅一起送水服用了。
长大后,她才知晓,这是母亲为了让师傅接纳她,所奉上的投名状。
祝欣然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行动了,她只想进行一场自由的屠杀,她坠入无边之火,想让火焰燃烧,烧死世上所有人。
李琢玉看着她尖叫着,痛哭流涕着,抱着望天散人的尸体跃进巨大的丹炉。
炉壁正热,发着橙红色的光,空气中传来肉被烧焦的香气。
应支有些担忧,生怕漂亮盒子要一起殉葬,毕竟在人类社会,确实有这样的古怪行径。
李琢玉只是移开目光,冷淡道:“不用管她,她也疯了。”
和祝有仪一样。
他操控着指尖的黑气,为此感到欣喜和着迷。他已经可以将“气”凝成内力了,也就是说,他到筑基期了么?
何况,自己又杀死了金丹期的望天散人,筑基期越级杀金丹期,闻所未闻。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也不是个正常的修真者,反而是个邪修。
不过,邪修又怎么样呢?世间又没有明文规定,邪修就不能成仙。
应支变回原来的大小,啪得跳到李琢玉头上。
李琢玉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在,我还以为你进不来这个秘境。”
“……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竟是那个时候。”
李琢玉想起来了,约莫是望天散人挟自己进入秘境时,太过颠簸了。
应支没说话,邪神本没有心,祂却罕见的有些心虚。
其实是刚进来时,祂感受到一个奇怪的存在,跑去看了一眼,是个特殊款的人类。
祂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要原来这个。特殊款确实能勾起一时的兴趣,但是不够耐看。
况且经过这么久的了解,祂发现人类是很小心眼的生物,还是不要一下子饲养两只,容易打架。
李琢玉又在错综复杂的洞窟里转了一圈,没能发现那条蛟鱼,连尸骨也无,他只好作罢。
望天散人死后,由他的真气所创造的秘境消散了,李琢玉被传送回地面。
在外面一观,秘境设立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入口确实是一处爬满苔藓的山洞。
应支问道:“回家吗?”
祂说的家是祝府那间小小的柴房。
李琢玉点点头,“要回去的,只是山高路远,凭双腿要走一段时间。”
走了不知多久,日头渐渐升起来了,应支似乎不喜欢阳光,在脑袋上翻来覆去。
李琢玉的头发都被弄乱了,他无奈道:“若是晒,就到衣服里避避。”
话音刚落,小章鱼一骨碌躲进衣襟里,盘在他的锁骨上。
应支感叹:“还是这儿舒服。”
李琢玉摇摇头,自顾自走着,突然脚下踩到什么硬邦邦的铁片,他拨开杂草,是一把生锈的大砍刀。
他想起自己曾看到修士御剑飞行的场景,便将大砍刀拾了起来,释放出黑气,在底下浮着。
令他惊讶的是,竟真能悬浮停滞于空气中。
他没有学过御剑之术,但还是踩在刀身上。黑气驱使着大砍刀越来越高,飞过树梢,整个地面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微风吹拂,云卷云舒,难怪世人皆想修仙,他如今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应支探出个脑袋,不明白漂亮盒子为什么如此开心。
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发光的黑曜石,熠熠生辉。
祂很喜欢。
不消片刻,一人一魔来到祝府,李琢玉远远一看,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他把刀收起来,用腰带挽了个结,固定在腰间,然后藏在了围观的人群中。
祝府门口,祝飞和顾氏并肩站着。在他们的对面,李孚为首,旁边是柳娘,后边是一群修士,都是李孚素日里的好友,以及器重的孩子。
好戏才刚刚开始。
祝飞脸色铁青,问道:“大上午的,亲家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有何贵干?”
李孚不跟他兜圈子,直言不讳,声音哄亮。
“我们虽为亲家,但也是修士。但在仁义道德面前,还是不要讲究脸面情分了!”
顾氏冷笑道:“此话何意?我们祝家最重家风,也最重道义,从来不干伤天害理之事,亲家莫不是被这个骗子蒙蔽了,在这血口喷人?”
李孚侧过脸,示意柳娘开口。
柳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我本是祝府的婢女,被祝府大公子祝有容玷污,如今已有近四月的身孕!我求顾夫人给个名分,却被无情地一通打骂,丢出门外。无奈之下,是李老爷施以援手,才让我有了一条生路!”
众人一看,这女子腹部微微隆起,确实怀有身孕,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祝家身为修仙世家,不是向来主张仁义吗?”
“但这女子所说也不似作假,再看看。”
“胡说八道。”顾氏赶紧道,“你早已嫁为他人妇,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丈夫出海一年未回,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柳娘以手起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若是有一句虚言,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顾氏不屑,脸上堆起几分笑容,“这话说的,神仙也不会管个骗子的胡言乱语。若是每个骗子都发誓,岂不是天下大乱?”
李孚道:“顾夫人先别将话说的如此绝对,腹中胎儿是不是有容的孩子,自有办法查明。”
“怎么查明……”顾氏话未说完,笑容僵在脸上。
李孚叫小厮拿来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透明细长的蠕动着的蛊虫。
此为“双头父蚯”,若是将它从中间分开成两段,给其中一段喂孩子的血,另一段则需要吃到孩子父亲或者直系父辈的血,两段才可以重新融合生长。
祝飞推脱道:“她的孩子还未出生,怎么验?我看不如等……”
“亲家多虑了。”李孚朝他笑了笑,眼底尽是一片得意的色彩,“来人,把工具给柳娘呈上来。”
又有一名小厮手捧锐器而来,这个器物看起来如同缩小版的取粮器,头部异常尖锐,器身中空,泛着寒光。
李孚扮演起公正无私大义凛然的判官,道:“本人绝不会偏袒任何人,只是想让真相大白。柳娘都敢不要命了,亲家也就当行行好,左右不过几滴血。如若这个女子确实是个骗子,我定将她交与你处置。”
柳娘颤抖着接过取血器,脸色惨白。
肚里的孩子约莫有四个月了,她时常会感受到恶心的胎动,令她想起祝有容恐怖的嘴脸。
李孚承诺过帮自己,只要捱过这一遭,他就会将她和鲁生母子二人接进李府好生安置。
她下定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直直的将取血器扎进腹中。
起先涌出来的是黄色的浑浊的羊水,接着就是殷红的血,是还未出生的胎儿的血。
柳娘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李孚以眼神示意小厮接血,徒上将“双头父蚯”一分为二。
蛊虫猛烈地挣扎,吃到血后才安静下来,透明的身躯被血染成骇人的红色。
另一段则显得焦躁不安,为了活命,本能地朝祝飞的方向蠕动。
李孚手下的小厮恰到时机地举着一枚绣花针,“祝老爷,请。”
围观的人眼见祝飞和顾氏不为所动,又见女子实在过于惨烈,议论纷纷,言语间有了些鄙夷的味道。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祝家心虚了。”
“真没想到,祝有容是这样的人,白白修了一身修为。”
“这事若是传到白衣门,他会被退学的吧?”
李琢玉静静地看了一会,不着痕迹地退出人群,趁着府里多数人都被李孚带去撑场面当群演,他快步往李府走去。
到了熟悉的大门口,他没进去,反而御剑飞行来到了府里的禁地——寒室。
冷气铺面,裹挟着许多回忆,霎时淹没了李琢玉。他原以为,年少时被囚禁于此的记忆以及遥不可及了,但只有故地重游时,才会发现那些痛苦与恨意早已深深烙印在心里。
不过,他并非是来追忆的。
李琢玉通过七弯八拐的地窖密室,来到最隐秘的地方,如年少时日夜所思那般,破解了李孚设下的法术。
阵法中心躺着一面镜子。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是来偷黑木镜的?”
作者有话要说:柳娘那段可能有点不科学,但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哭泣)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就写得玄幻一点,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建议欢迎提出。还有,新角色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