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棺盖被推开了，祝欣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相公，你知道我是如何解决这事的么？”
李琢玉示弱道：“你的手段，我定是不知道的。”
“谬赞。不过是耍了点小聪明，冯术成那个蠢货就巴巴地跑去找鬼蜮了，这事啊，我还让书院别的人知晓了。”
鬼蜮？若是扯上那群鬼修，他就算横死街头也不会有人去追究的。
“娘子好妙计。”
他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神思，病态苍白的脸上沾了一点不知谁的黑红色血迹，有一种异常乖顺的脆弱感。
祝欣然眯起眼睛，捏住他的下巴，“啧”了一声。
“相公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了。”
她强制掰开他的嘴，把新炼好的灵气丹塞了进去。
李琢玉咽下灵气丹，突然腹中一阵翻腾，丹药散发的灵气被染成了黑色，不过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
祝欣然将他拖拽出去，用绳索固定住双臂和脖颈，捆了个结结实实，笑道：“相公可知，这万毒之体怎么炼？”
她似乎很喜欢高高在上地提问，捉弄人似的。
李琢玉老实道：“不知……”
“便让我来告诉你，你需得服用毒丹九九八十一天，若是不死，这万毒之体就算成了。”
望天散人从另一个窟室跑来，手里捧着一炉毒丹。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层漆黑的渣滓，还有一些融烧不干净的虫子的尸体。
“毒蝎、蛇尾、蛛腿……好徒儿，你猜老道还放了什么？”
祝欣然看了一眼，摇摇头。
“还有，”望天散人神神秘秘，低声道，“你那姐姐，祝有仪的眼珠子。”
祝有仪的眼珠子并非毒物，只是充当一昧药引。
他砸砸嘴，回味无穷，“老道吃了另一颗，味道好的不得了！我怕好药儿觉得丹药苦，特意加了一点调味儿。”
李琢玉面色惨白，只是一想，胃里便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祝欣然看他这副样子，哈哈大笑，拍手叫好，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好药儿。”她挑眉道，“师傅，欣然来喂相公服用吧。”
“行，此处就交给你了，老道去炼那鱼。”
祝欣然将渣滓从炉底抠出来，团成一颗球，喂李琢玉吃了下去。
这恶心的毒丹一进嘴，就迅速化开来，沙沙涩涩的口感，伴随苦咸的腥味，糊在喉头久久不散。
“相公，姐姐的眼珠子，味道如何？”
李琢玉又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只是他整个人都被锁链禁锢住了，连头都无法低下。
但祝欣然忽得柳眉倒竖，卸下长鞭，毫不留情地甩了上去。
“不准吐！你想死么？”
说来也是奇妙，祝有仪出于某种东施效颦的心理，也曾以鞭为武器。此刻，祝欣然清丽的脸庞竟有些与她那庸俗的妹妹重合在一起，两人眉眼的阴鸷和癫狂如出一辙。
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染湿了一大片衣袖。
不过祝欣然很快就收敛住了，理了理发丝，绽开一抹微笑。
“相公，失礼了。”
她话音未落，身上飘出一股黑气。
李琢玉艰难地喘着气，黑气顺着他飘过来，融进破裂的伤口。
真气？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祝欣然走过来，替他擦了擦血，语气带着虚伪的歉意，“抱歉，很疼么？我练的功法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相公实在是倒霉，撞上了我走火入魔的时候。”
听到这个说法，李琢玉不自觉留意，她看起来不像编谎，果然和祝有仪一样，她也是个邪修。
这时，望天散人阴沉着脸又走了进来，刻满青黑色刺青的脖子皮开肉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幽蓝。
离得近些，李琢玉才勉强看清楚，望天散人颈间的千沟万壑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某种经文。
祝欣然大惊失色，“师傅，您的秘术！”
“无碍，”望天散人摆摆手，“这是神仙亲自刻下的仙印，定会重新长出来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谁知道蛟鱼突然暴起，一口撕咬下他脖子上的肉，吞入腹中。待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那畜生还擦擦嘴，说肉质太老了。
祝欣然担忧道：“不应该啊，那畜生虽是块贱骨头，但素日里很是温驯。”
望天散人的老脸黑如锅底，“他提了个要求，老道没满足。”
“什么要求？”
“他……”望天散人指着李琢玉，“那畜生想喝万毒之体的血。”
蛟鱼的确棘手，实力低微，但就是凭他们用尽应尽千方百计，也杀不死他，更别说炼化了。
唯一杀死他的方法，是让他自己吐出蛟珠。
祝欣然沉思半晌，权衡利弊后，道：“师傅，蛟鱼也是升天丸不可或缺的一味，不如随了那畜生的意，毕竟放些血，李琢玉也死不了。”
“老道正是此意。”
他从李琢玉的腕上开了个口子，用小碗一滴滴接着，为了防止伤口合上，又拿出一颗丹药。
“吃了这丹，血便不会凝上了，那畜生要喝三大碗。”
“三大碗？会不会太多了？”
祝欣然微微思忖，想出个好法子。民间都说，水与血是相通相融的，于是她接来了好几碗清水。
“咳咳……”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涌入，李琢玉被呛到，大口喘气，争取时机说：“喝了我的血会死的。”
祝欣然一脸无辜，“相公，他可是蛟鱼啊，编理由也要编得好些，才会有人信。”
顿了顿，她又道：“相公竟然骗我，我只是不想让相公死呀。”
李琢玉还想说话，又被堵住嘴，硬生生灌了几碗。
他只感觉腹部肿胀，喝进去的水在摇晃回荡。
听着腕边滴滴答答的声响，手脚冰凉，头晕目眩，体内的热气也随着血液流逝。
他尝试着运起真气修复，但无济于事。望天散人在炼丹上确实颇有造诣，这枚不知名丹药还抑制了真气的运转。
也不知道应支在哪里？
自己离了魔物，简直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视线中仿佛出现了一双双猩红之眼……
祝欣然将接满血的碗拿起来，准备换一个，意外发现李琢玉的指甲全黑了。
不对，常人失血过多，也应当苍白才是。
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她细想，忽然看到墙面上张牙舞爪的巨大影子。
她扭过头去，只见洞窟被一团乌漆麻黑的东西占了个满满当当。
“魔物？！”
祝欣然一瞬间抽出长鞭，朝对方发动攻击。
长鞭带着凌厉的真气打在触手上，居然没了声音，显得轻飘飘的。
祝欣然倒吸一口冷气，她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是一只极其巨大的八爪鱼，通体漆黑，触手上布满了眼睛。怎么会有高阶的魔物误入秘境？！
她又盯了几秒，几百只猩红的瞳孔注视着她，使人不寒而栗、意识飘忽。
“我可以将阁下送出秘境！”
她咬着舌尖抵抗那种奇怪的感觉，尝试交流。
远方传来神秘难解的音调，祝欣然下意识捂住耳朵，突然又听到魔物说了一句人语。
“滚，不准动他。”
她神色复杂地扭头看向李琢玉，惊诧、恍惚、不可置信的神色依次浮现在脸上。找了个机会，她从魔物和石窟壁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应支没有伤害她，祂记得这个人类女性，是漂亮盒子的妻子。
“李琢玉。”
湿滑黏腻的触手缠上李琢玉的腰肢，所经过之处，绳索断裂。
应支将李琢玉包裹起来，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可是漂亮盒子一动不动，连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祂的触手灵活地探进李琢玉的嘴里，熟练地向下找到自己的卵。
卵还活着，深深扎根在胃壁上，汲取着这具身体里的黑气。
应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卵，下一秒，探入胃中的那条触手长出了一颗颗凸起的肉球，那些肉球瞬间长成更多只眼睛，源源不断的黑气从眼球里散发出来。
黑气被李琢玉的身体吸收，卵受到充足的滋润，懒洋洋地蠕动着。
触手抽了出来，李琢玉的手指动了动。
“师傅，他和魔物是一伙的！”祝欣然领着望天散人从另一个洞窟过来。
看到应支之后，望天散人愣了一瞬，随后眼底迸发出巨大的贪婪之色。
“这是？莫非、这就是……”他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老道要发达了！老道要成仙了！”
祝欣然不得其解，疑惑道：“师傅，您在说什么？”
望天散人一把推开她，“滚一边去！这玩意儿是老道一个人的！”
他颤抖着打开金葫芦，将里面的丹药一吞而尽，肌肉疯长，涨破了本就破烂的道袍。
道袍之下是一副丑陋老态的身体，失去活性的皮肤被硕大的肌肉撑开，几乎要裂开了。
祝欣然在一旁看着，恐惧中又夹杂着激动。
这炼升天丸失败的半成品，尚且有如此威力，倘若是真的升天丸……
望天散人流着口水，掌心凝聚出强烈的内力，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触手劈了下去！
他还没能碰到应支，就被一只修长白皙、但指尖泛着黑色的手轻而易举地制止住了。
本该被禁锢住的李琢玉恢复自由，他慢慢抬起头，眼眶里弥漫着厚重的墨色，弥漫着肃杀之气，却没有一丝人的温度。
即使服下了丹药，望天散人还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无意识地后退。
只听李琢玉淡淡道：“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