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机的速度非常快,地面原本像是一张平铺开的地图,随着跳楼机的快速下降,就像是在手机上放大了某一个点,一切在飞快的放大又在飞快的缩小。
随着跳楼机高速运行,能吸入鼻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几个坐在右边的新人都眼神都迷离了起来,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咬着牙重重在胳臂上划了一条口子。
疼痛带来的神经刺激让他们勉强支撑了下来,鼻孔和嘴巴都大大张开,尽全力汲取每一丝空气。
张斌这时候也快要撑不住了,他眼前已经开始冒出很多的黑色小点。就在他准备以自残的方式保持清醒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往旁边斜了一下。
很意外,他看见宋谕和陈莉手里都紧紧捏着那把折叠刀,甚至连刀体都没有从刀柄旋出。
他的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咬了咬牙,表情抽搐又扭曲,硬撑着又把刀体旋了回去。
没有刀伤创口带来的痛觉,他只好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拧了几下,直到把腿上掐得淤血一片才松手。
跳楼机已经行驶到了中段,速度不降反升,就在穿越云层的时候,整个机器忽然猛烈晃动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机器上。
紧接着便传来用指甲盖敲击金属壳的声音,又像是有人手脚并用地爬在背后的钢架上走动。
易北平视前方,眼神略微有些涣散。他们背后的声音移动的很快,上一秒在左边,下一秒就移动到右边去了。所以易北更倾向于认为,这些东西不止一只,他们不停发出声音的目的就是为了恐吓玩家。
憋气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他的胸口一阵的一阵地发闷,就连大脑的反应也迟钝了很多。
他在心里一分一秒地掐算时间,因为头脑发昏的缘故,他算出的时间很可能不准确,但这样会让他感觉好受一点。
大约又过了七秒,机器上突然安静起来,紧接着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他右边掠过。
易北的眼皮重重一跳,刚才的东西虽然他只是用余光瞥见了一点,但绝对是有东西顺着跳楼机的侧壁飞快地爬到了座椅的底部。
由于之前在过山车上见识过“猴子”,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猴子又回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陈莉忽然很剧烈的抖了一下,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也散了。
她有些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就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张开嘴大口喘息,冷冽的凉风不停往喉咙里灌,她的眼睛里哗哗的淌着眼泪。
“下……有……”
高速的气流将她说出口的话吹得支离破碎,她的情况非常差,根本无法再重复第二遍,只痛苦地抓着喉咙止不住的干呕。
不过即使她的意思没有完整表达出来,易北也很快就明白了她到底想说什么。
一双粘腻又湿润的手从座椅下伸出,准确地抓在易北的脚踝上,被那东西抓住的地方立刻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易北怀疑那里现在已经撩起一片水泡了。
他腿上虽然没什么劲,还是用力踢了一下。但毕竟身体能活动的空间有限,几次都没有把那只手甩掉,反而被那东西抓着他的脚踝往上爬了一点。
被那只手按过的地方很快都传来刺痛的炙热,随即便是钻心的痒,就像有几万只蚂蚁往他头皮上爬。
这时候其实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手脚都有一点发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几乎快要把他的肺撑爆。
不过好在按照他的默算,现在的时间应该离两分钟很接近。
于是他不再忍耐,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与此同时冰冷的寒风也瞬间涌进他的鼻腔,强烈的刺激让他喉咙里火燎火燎的疼。
他用力眨了眨眼皮,眼前就像起了一层雾气,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阴森森地与他对视,但却又看得不真切。
缺氧窒息会让人的大脑产生精神兴奋,所以这些东西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还两说。
不过被鬼手抓过的地方确实不太疼了。
过山车终于穿破云层,下落的速度也渐渐放缓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易北脱力地靠在安全压杆的扶手上,眼角的余光瞄到陈莉憋成青黑的脸。她的手指不停在发抖,手背一点血色都没有,隐隐泛着紫。
十几秒后,跳楼机稳稳停在了地面上,围在栏杆外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你们看——有人活着下来了!”
“活下来的人全都坐在左边,难道是右边有机关?”
“这小美女长得还挺正点的,可惜了变成这副模样,这些怪物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张斌哥也还活着,我们大家都有救了!”
等到跳楼机的指示灯牌从红色变为绿色,从检票处的侧面走出来一行人。他们身上穿着红色的工作服,材质像是工厂里流水线防静电服。
他们走到剩下的玩家身边,将安全压杆抬起,声音的停顿很奇怪:“游玩时常已经结束,请玩家尽快离开设备场地。”
易北看着这些面无表情的npc,这些才是真正穿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他扶着压杆从座椅上站起来,也把陈莉从座位上给拉起来,缺氧的后遗症让他两条腿都还在发麻,动一下都像是被几百只蚂蚁叮咬。
宋谕走了几步,疼得龇牙咧嘴,两条长眉都拧成了一个疙瘩:“麻了麻了…老子腿都快废了……”
“别废话,抓紧下去。”易北的手抓住旁边座椅的压杆,咬着牙往外挪动,“玩家必须听从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安排,很有可能是离场的时间有限制。”
宋谕听见这话,嘴里立刻不哼哼了,用力抬起腿在地上剁了几下,一手抓住一个人大步流星朝检票口走去。
易北腿上本来就没劲,被他这么粗鲁地一拽,险些摔了个踉跄,连腰也直不起来。
张斌听见他们的对话,在心里暗骂一声,拉起旁边软成一团的背包男就往外跑。
就在背包男右脚绊左脚,扑倒在检票口的栅栏外时,他背后的两扇塑料栅栏“嘭”一声关闭。
易北回头一看,只见那几个穿着真正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栅栏后方。他们的眼珠向外凸起,表情阴郁又凶狠,每个人都用一种愤怒的眼神注视着地上的背包男。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一把折叠刀,腥红的鲜血正顺着那些刀刃上滴滴答答的落下…
背包男是最后一个从设备场地逃出来的人,只差一秒,他就会死在这些NPC的刀刃下。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灰败,哆哆嗦嗦地往前爬了几步,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落水狗。
人群还围在栅栏外指指点点,有人面露惊恐,有人声音里透着惋惜。
陈莉走到围栏边,她的目光落在跳楼机上的那排死状各异的尸体上。杨雪梅的尸体静静坐在那里,不过她那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头皮也像是被利刃掀开了一大片,能很清晰地看见一块红白夹杂的颅骨。
杨雪梅的眼睛瞪得很大,致命的爪痕一直从眉角拖到脖颈。她死的时候应该很痛苦,那些弯曲的卷发全部被她塞进了嘴巴和鼻腔里,也不知死因究竟是失血过多还是窒息。
陈莉静静看了一会,唇角忽然勾了一下,她本来就生得不差,张扬的红发如同夏日里的一团火焰,所以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盛开的芍药有种危险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