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嗜杀的恶鬼站在床边盯着自己,阮棠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她竭力克制着不要发抖,然而身后还是传来柳明玉无奈的声音:
“谁家小狗睡觉还会发抖呢?”
……还是被看出来了吗?阮棠以为自己会很害怕,没想到的是,她的心中反而一下子空了。
就好像坠入了一片绝望的虚无,什么都做不了,也就没有任何的期待。
只需引颈受戮就好了。
她只是放不下娘亲。娘亲那么好的人,一点福也没享过,怎么就要……阮棠恨自己的无能,怪自己没能趁早带着娘亲离开这苦难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居然哭了。
就在柳明玉面前,甚至是在柳明玉的床上,阮棠缩成一小团,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给柳明玉整皱眉了。
她一早就发现了小黑狗不安分的举动,因此故意说出那些话。
她就站在这儿等着,等着欣赏阮棠愤怒、绝望的神情,品尝阮棠恨毒了她的眼神。
然而她什么都没等到,只等到一只哭泣的小狗。
……无趣。
柳明玉在阮棠身边坐下。
她故意若即若离地挨着阮棠的后背。阮棠浑身激灵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大叫一声“滚”,但很快就克制住了。
可阮棠发现,柳明玉的动作比她更快。
柳明玉假意向阮棠的腰带摸去,小黑狗果然激烈地反应起来。她随手取下一根发丝,将阮棠的两个拇指捆在一处。
“别激动啊,当心弄断了孤的头发,”柳明玉温柔地提醒道,“伤害王侯之发肤,可是会被当场处死的。”
“你、你……”
阮棠双眸通红,但又比平时更显澄澈,仿佛一泓汪洋的血湖。
柳明玉仅凭一根发丝就制住了阮棠,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孤知道,你的愿望很简单,想要你的娘亲和晚云姐姐活命而已。”
说着,幽幽的瞳孔望向阮棠:
“孤的条件也很简单。”
“……什么?”
事到如今,阮棠也只好准备牺牲一切了。
柳明玉俯下身来,柔曼的香气拂过阮棠鼻尖:
“做孤的小秘密。无论孤咬你的什么地方,都不许推开孤。你乖一点,孤自然会保那两人无事。”
阮棠听得面红耳赤,牙关紧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发现,除了答应,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真的答应了?”柳明玉笑着问道,“那若是孤借着咬你而侮辱你呢?”
阮棠吭哧吭哧半晌,才从唇齿间铁骨铮铮地迸出一句话:
“……那我就忍着。”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柳明玉微微挑眉,心说你那个不知哪来的娘亲对你还真是好啊,你为了她什么都愿意。
这样的心意,柳明玉这辈子是不可能得到的了。她曾经得到,但也被她亲手毁了。
柳明玉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有了娘亲,她才不枉为人。
然而娘亲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而且是被柳明玉亲手推进地狱的。
所以现在的柳明玉,不过是一只恶鬼。
恶鬼还在强撑着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一开口,语气就暴露了心底的冷清:
“休息吧。”
阮棠缩在小被子里,不知是恐惧还是难过,总之浑身都在颤抖。
尤其是当柳明玉的指尖落在她藏有腺体的左肩上时,阮棠直接打了个寒颤。
正当阮棠紧闭双眼、满面泪痕地等待灾厄降临时,这只恶鬼却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
唱起了一首哄睡的歌谣。
柳明玉唱得很悠扬,又很宁静,不知是唱给阮棠听还是唱给自己听。唱着,又抬手替阮棠抹去了眼泪。
一开始柳明玉也不懂自己为何这样做,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在模仿娘亲的举动。
柳明玉伏在阮棠的肩头,精致的鼻尖凑到小黑狗耳后去,轻轻嗅着阮棠那呼之欲出的信香气味。
她怎么就非我不可呢?阮棠想不明白,但似乎也用不着她想明白。因为她的命运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阮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阮府的。她能感受到马车的飞驰,也能听见白骨在前头赶马,心中却是一片浑浑噩噩。
父亲的罪名不是柳明玉栽赃,而是他自己做下的孽。如若不是柳明玉,早晚也要有别人来查。
其实她当时想问柳明玉,所谓“能保住”娘亲和晚云姐姐,是怎么个保法?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强迫自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哪怕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柳明玉,包括人格、尊严和道德廉耻。
不过说来奇怪,今夜柳明玉只是嗅了嗅她的气息,简单地吻了几下,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和……那晚不一样。
阮棠又有点羞红了脸。
按照柳明玉的吩咐,白骨将阮棠从阮府大门送了回去。
阮棠平日都是只走角门的,今日本想快点回后院,别多引起别人的注意,然而却事与愿违。
平日里对她爱答不理的下人,今日见了她竟也知道问好了。
越是反常,阮棠就越是想赶紧回到自己房里去。没想到的是,今日的厢房才是最反常的地方。
一进屋,阮棠就惊觉屋中居然暖融融的。床榻上的棉被是新弹的,就连娘亲服药的碗都换成了崭新的瓷碗。
“娘……”
阮棠小心翼翼地唤道。
崔氏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把阮棠抱在怀里,痛苦地闭上了眼:
“棠儿,你怎么可以为了娘亲,委身于那样一个奸臣?你还是个未分化的孩子啊……”
娘亲果然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些变化也都是因为柳明玉。阮棠赶紧回答道:
“不是的,娘亲,我不过是和王爷逢场作戏罢了!我们、我们没有那种关系的……”
崔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只是逢场作戏?”
见阮棠连连点头,崔氏这才稍微舒一口气,却还是担心得紧:
“那摄政王终究不是善类,主母和阮庐是利欲熏心,才非要往上凑,你可得拿捏好分寸。咱们宁可过苦日子,也得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阮棠忙满口答应下来。
伺候娘亲吃了药,晚云正在收拾床榻,阮棠却道:
“姐姐你先睡吧,我出去透透气。”
院子里月色正浓,阮棠却只望着白皑皑的雪出神。
外面可真冷啊,屋里却那么暖和,真是太好了。从未过过这样的好日子,阮棠简直要落下泪来。
她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与柳明玉之间的秘密,她那些禁忌的想望,都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半点都不敢跟娘亲说。
阮棠甚至希望,哪天醒来发现自己仍身处陋室,也从未遇见过什么摄政王。可是这样一来,似乎对娘亲和晚云姐姐来说又太自私了。
她不想别人看见自己,因此找了个极为隐蔽的角落。
没想到的是,头顶竟传来一声轻笑。
谁!阮棠猛然警惕起来,不料还没等她看清,就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臂压在墙上。
嗅到吹拂在耳畔的那缕香风,阮棠就知道是谁了。
……还能是谁呢。
只是阮棠不知道,她竟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出入阮府内院。
“阮府中有的是孤的人,孤连你夜里翻几次身都知道,”柳明玉将小黑狗揽在怀里,冰凉的脸颊贴着阮棠滚烫的后颈,“你都进出我那里许多次了,我来一次难道不行?”
阮棠的身子僵了一下:
“进出你的……哪里?”
柳明玉满脸单纯:
“行宫啊?怎么了?”
阮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小小的圆脸涨红了一圈。正想说你好烦,不料一张口,就被一个球状的东西堵住了嘴巴。
干什么!阮棠生怕柳明玉在这里就做出什么,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柳明玉却趁势贴了上去:
“孤只是来送东西的,你乖乖地别出声,这对我们两个都好,是不是?”
阮棠没有点头,只是紧紧盯着柳明玉的一举一动,只见这女人纤白的指尖拈了块什么东西,放进了她的掌心。
熟悉的触感沿着掌纹蔓延。是阮棠原来送给“明玉姐姐”的那个项坠。
如今,这块小石头被稍微修改了形状,又添上许多金银修饰,几乎有些奢华。
繁琐的绞金围在周围,众星捧月地环绕着磨成了花朵形状的青石。
“是海棠,喜欢么?”
柳明玉笑眯眯地问道。
你把我嘴巴堵住了还要我回答!阮棠腹诽,转念又怔住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所以她以为我喜欢海棠花?
……她是在哄我开心么?
其实我不是因为喜欢海棠才叫这个名字,而是因为……阮棠还在犹豫,下次要不要把名字的来历告诉柳明玉,柳明玉却已经直起身来,拢拢外氅打算离开了:
“下次再打着孤的旗号,就不必拿那支便宜簪子当信物了。”
说罢,朝阮棠回眸一笑:
“孤走了,有话下次再说吧。”
下次,是指你下次再半夜偷溜进内宅么?阮棠心说那你还是别来了。
看着柳明玉走了,阮棠也正想离开,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房间里有说话声。挨着房间的窗根,阮棠隐约能听到一些。
是嫡母和阮知府在说话。
大概是嫡母把外室一事的原委和阮知府细细讲了,阮知府思忖着:
“竟有这样的事……不行,不能让阮棠就这样活着走出阮府。”
……嗯?
阮棠的心狠狠震动一下。
再、再怎么说,我也是爹的女儿,为什么要……阮棠甚至忘了自己口中还塞着个东西,震惊之余完全不敢相信。
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在阮家的一切遭遇。
阮知府从一开始,就是想把她这个女儿折磨致死的。
她没有时间多想,里头人声又起,她屏息静听。
“在府中下手不合适……”阮知府接着琢磨道,“那就让她去个凶险的地方,到时候才好伪装成意外……”
后面的声音逐渐小了。
阮棠急于知道情况,不由得往窗根下面靠了靠,不料她这么一动,双唇之间竟然发出了声音:
铃铃铃……
冷汗瞬间从阮棠的额头沁出来。
她索性赶紧取下嘴里的东西,这才知道,自己口中的就是上次柳明玉挂在她耳朵上的小圆铃铛。只不过这次柳明玉用红丝线穿在铃铛两端,然后塞进了她的嘴巴。
这个混蛋!
柳明玉我、我要把你……
阮棠没什么时间无能狂怒,因为房中的人立刻警觉起来:
“谁?你去看看!”
紧接着,阮棠看见不远处已有灯笼逐渐逼近。她第一个念头是赶紧离开这里,不料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小厮,这人直接将她按在墙上,灯笼往她脸上一照:
“原来是大小姐。”
阮棠被押在当场,一动也动弹不得,更别说逃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子事情,明天没有更新捏,后天正常更新!等我上岸了回来给大家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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