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黑狗抱住的刹那,柳明玉只是短暂地失神了一下,随即略一挑眉:
小东西演技不错,也很会投其所好。
可惜你忽略了某些事情。
柳明玉阴骘地垂下眉眼,冷眼看着挤在自己怀中的小黑狗。
像孤这样的人,只会有人恨孤,不会有人爱孤。就算有,这个人也绝对不是阮棠你。
所以啊,你这场戏再真,也只能是场戏罢了。
柳明玉用舌尖抹了一点阮棠唇边的血迹,仔细品味着腥甜,笑道:
“原来小黑狗这样喜欢孤啊?本来想送你回家的,既如此……”
说着,吩咐马夫道:
“去行宫。”
马车立刻改了道。
然后又满脸体贴地向阮棠道:
“幸好没送你回家,否则你一定会因为思念孤而难过的,是不是?”
阮棠以为,自己方才那么一出,至少能让柳明玉稍稍心软那么一点,但没想到这女人反而更加不讲廉耻了。
“……你!”
阮棠一口气没背过来,旋即就感觉脑海中钝钝的,一阵阵地发晕。
她先前的伤寒本就没好利索,今日这么一折腾,身子就又发起热来。
头好疼,晕晕的,好想睡觉……她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真的难受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小黑手紧巴巴地攥住柳明玉的衣袖:
“头、头痛……”
说着,不自知地抽搭起鼻尖。
柳明玉最喜欢她的这个小鼻子。鼻梁不很挺,但是鼻尖翘翘的,黑黑的,凉凉糯糯的。
真就很像小狗的鼻子。
见阮棠这样,柳明玉只当她还在接着演戏,于是笑眯眯地袖手旁观:
“已经被孤看穿的把戏,就不要再玩第二遍了。”
阮棠哪里知道柳明玉是怎么想的,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拉住了谁的手,反正就是想往上贴。
蹬鼻子上脸。柳明玉面色一冷,将阮棠摔到座位之下。
阮棠迷迷瞪瞪的,在马车底板上摔了一下,只感觉身子一疼,也说不出什么,哼哼唧唧地就陷入了昏睡。
“还装?”
柳明玉蹙眉道,心说小黑狗今日真是得寸进尺了。
阮棠昏迷着,一动不动。
柳明玉用脚尖摇了摇她的肩头:
“再不起来,孤就杀了你娘亲和晚云。”
小黑狗还是一动不动。
柳明玉这才伸手探了探阮棠的额头,发现小黑狗烧得浑身滚烫,连鼻子都不凉了。
……这次是真的。是她看走了眼。
柳明玉有种错觉,她好像已经栽在这只小黑狗身上两次了。
眼下说别的也没用。不是自称是孤的外室么?那就去孤的房间养病吧。
回到行宫,柳明玉命人将一处很隐秘的小宅院收拾出来,像上次一样,将阮棠藏在箱奁中运进小屋。
既然不想被送给别人,那就做孤的私人财产吧。柳明玉轻笑了一声,命宫人送来退烧需要的物件,但不叫他们进来伺候。
在只有她二人的屋中,柳明玉反锁了门,将阮棠放在床上,然后拧开医治疮伤的药膏,涂抹在拇指上。
阮棠还在无意识地呜咽。
柳明玉举着拇指,面无表情地命令:
“说:‘恭迎驾临’。”
阮棠就跟着梦呓,鼻音软趴趴的:
“恭、恭迎驾临……唔嗯……”
话音未落,柳明玉的拇指就伸进了阮棠的口腔,进进出出,在阮棠滑腻的口腔内壁中来回划蹭,将药膏涂了阮棠满口,这才抽出手指。
小黑狗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愣是吮着她的指尖不松口,像是贪吃的小奶狗在娘亲怀中似的。
柳明玉又气又好笑:
“说:‘恭送王爷’。”
阮棠又咿咿呀呀地跟着学舌,柳明玉顺势将手指取出来。
小黑狗翻了个身,软乎乎的肚子正贴在柳明玉的膝头。不仅如此,还抽抽噎噎地嘟囔:
“肚子凉凉的,不舒服……”
柳明玉正要推开她,恰好门外有宫人按照她之前的吩咐,将她今日要批的公文送了过来。
“搁那儿罢。”
柳明玉冷声吩咐道。
看了看身边的小黑狗,柳明玉将公文拿到了榻上的小矮桌上,就和阮棠在同一张榻上坐着批。
把退烧的草药包放在阮棠额头,柳明玉将她推到里侧。方才小黑狗说肚子不舒服,柳明玉索性将裸足放进阮棠的怀里,一面批复公文,一面替她揉着肚子。
没想到小黑狗就这样抱着脚丫睡着了。
傻不傻……柳明玉摇了摇头,正想嘲讽一笑,忽然手中的墨笔一停。
她儿时也养过一只小狗,那只小狗就喜欢抱着她的脚睡觉,每次都将小下巴放在她的脚背上,弹软的唇吻偶尔擦过她的肌肤。
就像阮棠眼下这般。
孤的小狗如果活到现在……柳明玉强迫自己停止这个愚蠢的念头:没有如果。抄家就是抄家,再怎么“如果”,她也忘不了当初的情景。
十几岁的柳明玉紧紧护着小狗,却被几个士兵粗暴拉开……小狗被抢走了,最终被剥皮、煮熟,给士兵们下了酒。
那天夜里,柳家所有人都死了,何况是一只小狗。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怨气缠身的恶鬼而已。
……
柳明玉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的笔杆被她攥折了。
桌案上那份“阮家处决名单”,也被颤抖的笔尖染污了几处。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受这些?现如今的我的确不人不鬼,可是当初的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们家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柳明玉的呼吸不自知地沉重起来,看着阮家的名单,甚至有一丝狞恶的笑爬上唇角:
孤如今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生杀予夺谁敢反抗?阮家三十多口人,原本是不必都死的。可就算孤要拿这三十多口人命来泄愤,谁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目光在名单上反复流转,最终久久地停留在一个两字的姓名上。
此时,门外传来白骨的声音:
“王爷?”
柳明玉下了榻,离开阮棠,走到外间后才让白骨进来复命。
白骨将程掌柜身上的东西呈了上来,柳明玉略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男人的东西,脏得很,回头喂给珍兽苑的猎狗罢。”
“是。”
白骨应了一声,又从衣服内襟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柳明玉:
“王爷,您要的已经查到了。”
柳明玉略一挑眉,打开信纸读了几行,眉头逐渐就放平了。待她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烧掉,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一点轻松:
“知道了,退下吧。”
有了这些证据,阮家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柳明玉垂下眸子,盘算着最后几步棋。
柳明玉手里的药都是御赐的,质量极佳,敷在阮棠的额头上,不多时就退了烧。
阮棠喉咙里干得厉害,脑袋虽然还痛,至少意识清朗了一点,也能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了。
这是……她不认得眼前的房间,但回想一下昏睡之前的事,也就反应了过来:我肯定是在柳明玉的行宫里。
……她不会是把我囚禁了吧?阮棠一个激灵,瞬间弹坐起来,看到身边的小炕桌上还摆着笔墨,心里的惊疑才稍稍消退。
这女的又在干嘛?阮棠皱巴着小圆脸,揉着脑袋,无意间瞥到小桌上的公文。
公文题目里有个“阮”字。
难道是我家的事?阮棠的目光落在这份公文上。
这是柳明玉的东西吧?若是我看了,她会不会杀我灭口……阮棠思忖片刻,打了个寒颤。
她揪着袖口犹豫,正要决定说还是不看了,手上的动作却不知不觉地挺住。
这只袖口是娘亲给我缝的。阮棠咬住了下唇。
事关阮家,那娘亲肯定也不能幸免。若是看了,至少能提前做些准备?
想着,阮棠鬼使神差地向桌上看去……
看到内容的刹那,阮棠的心脏就被死死地攥住了,仿佛要被捏出血来。
上头赫然写着阮知府的名字,以及一系列足以诛灭满门的罪状。接下来是阮家所有人口的姓名。
三十几口人,全都被鲜红的笔划掉了,旁边写着:
凌迟。
阮棠震惊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摄政王根本不是来结亲的,她、她是来灭门的!然而直到现在,阮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这场灭顶之灾!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自己轰然的心跳。更可怕的是,现如今她知道了,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能做的只有等死。从前至少还能混着日子,如今可要一日一日地数自己的死期了。
一道寒意像小蛇般钻进阮棠的骨髓。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
柳明玉要回来了!阮棠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胡乱往下一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从未醒来过。
她还欲盖弥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不让柳明玉一进来就直接看见自己的神情。
不会被发现的吧?我很快的……阮棠闭眼装睡,实则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身后的人进了屋,似乎只是四处看了看。
还好还好,她没发现……阮棠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正琢磨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柳明玉的声音。
“‘凌迟’两个字,是孤亲笔写的呢。好看么?”
柳明玉笑吟吟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看,毕竟以后小狗的书法也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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