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与白糕糕想象的相反。
大清早被人一掌重重推倒在地,白糕糕灵气耗尽本就虚弱,穆擎这般常年习武之人五成的力气打在身上,白糕糕只觉全身都痛,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白糕糕抬起一张苍白的脸,不解地看向榻上满脸怒容的穆擎。
“为什么……”白糕糕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动作间本就松垮的衣襟从肩头滑落,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和白皙单薄的胸膛。
穆擎眸色蓦然变得更冷,心口涌上恼意,“本王不知你竟如此不知羞耻,难不成你不知本王与你兄长的关系,竟将那些□□的招子使在本王身上!”
唇边沾染了半点朱红,白糕糕清亮的眸中氤氲着一抹湿润,眉眼间也积聚了些与纯真无虑截然相反的情绪。
心口发痛,他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旁的,本欲再说什么,喉口却一阵腥甜,他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面色更加惨白,身子也开始发着抖。
为什么……
将他从阴暗的囚笼中救出来的人,为何会伤他?
白糕糕失了力气倒在地上,他眼型圆润,眦角偏向钝圆,此时微微垂着,像只淋雨受伤的小兽。
眼前模糊一片,白糕糕倔强地凝视着面前冷漠的男人,眼底一片黯然。
似乎没料到自己的一掌能将人打成这样,穆擎只得压下心中愤怒,沉声唤了外间的下人进来。
他避开白糕糕怅然自失的双眼,冷静吩咐下人将白糕糕带下去治伤,自己倚靠在床头,吩咐人打了热水。
一起身,穆擎察觉身下的触感不对,他掀开薄被,榻上一片干爽。他不是不通人事的童子,自然知道昨夜若是发生了什么,榻上不该是这般情形。
心头涌上复杂之感,穆擎难免烦乱。
昨日他进宫汇报狩猎场的进展,被封赏了许多宝物,一时风头更胜,却在宴会上失察被人下了药。
不喜女子,更怕女子怀上他的孩子,穆擎只能催促侍卫带他回府,以往不是没有被下过药,穆擎基本第一时间回府解决了,昨日孙棋风邪入体自然不能侍奉左右,下人只能把白糕糕找来。
回想到这里,穆擎知道自己只怕果真错怪白糕糕了,况且昨夜他们似乎并未发生什么。
白糕糕被抬回清玉轩,春果和秋树皆是脸色大变,看到白糕糕苍白如纸的脸,秋树更是急出眼泪来,“这是怎么了!”
几个下人哪知道怎么了,便是知道也不敢说,只把人抬回房间,府医紧跟其后前来诊治,秋树半跪在床前无声哽咽,春果也守在一旁,面带冷色。
府医是个清瘦的老头,诊过脉又开了药,“公子伤及五脏肺腑,亏得年纪小,只仍须得静养些日子,按此药方,早晚煎服各一次,五日后老朽再来诊脉。”
秋树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春果将府医送出去,拿着药方去抓药。
昨日公子还活蹦乱跳,去了一趟王爷的院子便成了这般,没道理伤了他们公子却连个解释都没有。
抓着药方的手指紧紧攥住,春果努力抑制住愤怒的气息,重重吐出一口气急忙跑去抓药。
抓了药回来春果煎好后端着药进了房间,白糕糕还未醒,秋树帮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到白糕糕胸口处的掌印只觉心里泛疼,“哪个天杀的干的!”
春果也看到了掌印,他冷声道,“只怕是王爷。”
除了王爷府里也无人敢伤他们家公子,春果记下了这仇,“我给公子喂药,你去煮些粥等公子醒来喝吧。”
事到如今伤心也无用,秋树点头应下,春果在屋里却是半口都喂不进去。
似是做了噩梦,白糕糕把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发着抖,脸颊快要埋到胸口,乌黑的长发被冷汗打湿,散乱地落在榻上。
不管春果怎么唤,白糕糕总是拧着细细的眉心,小脸皱巴到一起,春果从缝隙中隐约窥见白糕糕正在嘟哝着什么,凑近仔细听也听不清,只得作罢。
这般姿势如何喂药,春果将白糕糕扶了起来让其倚在自己身上,喂药的汤匙抵在白糕糕唇边,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张口,春果又哄了几声,就见白糕糕紧闭的双眼淌出泪来,长睫沾了水珠变得湿漉漉的,最后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公子,喝了药就不疼了,还能好的快些……”
白糕糕不理,亦或是他根本听不见,眼泪将春果肩膀处的衣物浸湿一片,春果暂时放下汤药,改为给白糕糕拭泪。
秋树煮上粥回来,药也才堪堪喂了一半,他二人又是一番哄劝才将药喂完,春果叮嘱秋树照顾白糕糕,自己又出了王府。
“春果……”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秋树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阻止,只嘱咐他小心。
“放心。”春果点头,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不知他在外做了什么,总之下午整个京城中人皆知宁王更加暴戾凶残,毫无缘由将自己的男妾打成重伤,这个男妾还是白相那个娇惯的养子。
流言传到穆擎耳中,惹得穆擎更加暴躁,“查!给本王查是谁传出去的!”
本来借着狩猎场一事立了功,这流言若是到了皇帝耳中,这段时间的努力怕是付诸东流。
揉着胀痛的额角,穆擎心生埋怨,面上却不显,“将去年宫里赏的白玉竹节簪带上,随本王送去清玉轩。”
他本打算将白糕糕放置不理,经过此事怕是不行了,哪怕是做给人看,他也要拿出态度来。
穆擎去的时候,白糕糕刚醒没多久,正靠在床头被秋树喂着清粥。
宽松的亵衣愈发显得他瘦小苍白,头发披散在肩上,偶有几缕垂下,被秋树帮忙别到耳后,“公子喝了粥再睡一会儿吧,晚上奴才煲汤给您喝。”
他不言,只由秋树扶着躺下,重新缩回被子里,露出半个黝黑的后脑勺,秋树在心里愁叹一声,退了下去。
恰好这时穆擎踏进了院子,秋树难掩埋怨行了一礼,穆擎负手而立,“糕糕呢?”
“公子在屋里,刚歇下。”
穆擎径直往屋里走,管家在身后跟着,推开门,白糕糕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躺在榻上。
将白玉簪放下,管家躬身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二人。
环视一圈,穆擎在床边坐下,凝视着缩在墙角的人,“糕糕,你睡下了吗?”
白糕糕睡不着,他也不想睡,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穆擎那张冷漠的脸,带着讽刺的眼,他有些想不起以前主人的模样了。
几年过去,有些东西慢慢淡忘,主人的轮廓也笼了一层雾,白糕糕忍不住想,他的主人真的是这般模样吗?
曾经将他视若珍宝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只是他的妄想。
头痛欲裂,白糕糕捂着脑袋,浑身开始发抖,一双大手隔着薄被落在他身上,“糕糕,是本王。”
感觉到掌心下的身子一僵,穆擎想了想将手伸到被子里寻到白糕糕的手攥住,温热的手掌正好能将白糕糕冰凉的手包裹住,男人带着歉意的沉厚嗓音洒在耳边,“是本王错了,本王没有问清缘由就欺你辱你,糕糕原谅本王这次好不好?”
心口的酸涩又一次涌了上来,白糕糕赌气般抽出手捂在自己脸上,只是眼泪能遮住,喉间的哽咽瞒不住,床边端坐的男人干脆退了鞋袜侧躺在床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耳边压抑的哽咽声越来越大,穆擎试探着掀开被子,白糕糕捂住一身汗来,长发混着眼泪粘在虚弱的小脸上,本只是做戏,穆擎却兀地真有些疼惜了。
罢了,总归是他做错了。
“昨晚是糕糕救了本王对不对,本王让你伤心了。”穆擎小心拿开白糕糕搭在脸上的手,“本王瞧瞧,是不是委屈狠了。”
“不要你管!”白糕糕挣扎推着穆擎,他力气不敌男人,很快被攫住双手,于是拿一双红肿湿润的眸子自以为恶狠狠地瞪着穆擎,连脆嫩柔软的嗓音都带着虚张声势,穆擎不禁失笑,“本王是你的夫君,怎么能不要本王管。”
“你不是,你走开!”白糕糕复又推他,闭着双眼用尽了力气,穆擎竟真被他推动,差点掉下床去。
“既然糕糕不用本王哄,那本王真走了?”穆擎从床上起身,许久没有声响,白糕糕以为他真走了,心里更难受,咬着下唇呜呜的哭。
“我再也不喜欢你了……”白糕糕呜咽地说,“坏东西!大混蛋!呜呜……”他哭着坐了起来,正要放声大哭,却见以为早已离开的男人就站在他床边,白糕糕被吓了一跳,意识到穆擎没走,哭的更厉害了。
穆擎无声叹息一声,将人圈在怀里,白糕糕这次没有挣扎,反而靠在他肩上,手指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哪怕再伤心也没有再推开他,穆擎轻轻拍着怀里人单薄的脊背,“乖,本王不走。”
“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
“你不要我了,呜……”
“怎么会,本王不会不要糕糕的。”
由着白糕糕哭够,穆擎拿出帕子给他擦了眼泪,从穆擎的动作中窥见几分从前主人的影子,白糕糕抹抹眼泪又笑起来,穆擎一时不知说他傻还是单纯,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宫宴上母妃赏了本王一只白玉簪子,糕糕看喜欢吗?”
穆擎打开镂空的黑檀木盒子,从中取出一根质地极为温润细腻的白玉簪,一看就价值不菲。
白糕糕自然是喜欢的,这个颜色和他的毛毛一样,好看。
看他眼神发亮,穆擎知道他定是喜欢,手指插入白糕糕乌黑透亮的发间梳理了下,穆擎温声道,“本王帮你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