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云延的家世书中提过一笔,母亲是金国人,金国有严格的种族制度,其母亲是项真族,末尾种族,可以在集市上贩卖,与奴隶无异。
父亲作为两国贸易使者,在贸易市场上买下呼云延的母亲,随后带回大梁诞下呼云延,本就是庶出的呼云延还是奴隶的孩子,小时候备受欺辱。
文中寥寥数笔,当时萧瑾轶听时没觉得什么,如今书中的呼云延安然站在自己面前,又爬到现在的位置上,可知此人绝非善类。
他现在的处境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又无可奈何。
呼云延今晚没有留宿,说完这些话便自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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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埝回到家中,闭上眼翻来覆去全是萧瑾轶的身影,那种可望不可得的念头徘徊在心间无法抹去,半夜三更实在睡不着,起身换好衣服去萧瑾轶府上。
站在墙外本不愿打扰,暗夜中却见一人从里面出来,府前没打灯笼看不真切,但照着身形是个男子,郭埝心头一惊,这个点王爷府走出一位男子身着华服,实属可疑,他假借关念萧瑾轶安危试探性叩门。
不抱有念头的他见开门人是萧瑾轶后愣在原地,呐呐自语说:“臣、臣是路过此地,想着——”
萧瑾轶打断人说:“进来吧。”连郭大人都省去。
郭埝忙走进府中,偌大王爷府连盏灯都没有,他轻咳一声壮起胆子跟在萧瑾轶身后,来到房中,见桌台上摆放两个茶杯,暗想刚刚那人不是虚影。
萧瑾轶也不避讳,故意将茶杯揽去一边,正要斟茶,被郭埝拦下,郭埝忙说:“殿下,臣惶恐,这种事怎么能麻烦殿下亲自来做。”
萧瑾轶笑说:“府上没什么仆役,很多事都亲力亲为,习惯了就好。”
郭埝低头不语,待斟好茶也不敢坐在萧瑾轶身边,站于一旁,萧瑾轶说:“郭大人请坐。”
“是,”郭埝二十年来从未这般拘谨过,“殿下,臣今晚造次还请见谅勿怪,臣实在是挂念殿下——”这话怎么就说出口了,郭埝忙止住话头,诚惶诚恐。
觑眼去看萧瑾轶,见人不恼,又说:“臣嘴上没个把门的,望殿下见谅。”
萧瑾轶笑说:“郭大人不必拘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旁人。”
他知道这副皮囊随了舒和贵妃,但想着自己身为男子,恐怕不会有女子的困扰,现在想想,是自己呆板了。
郭埝应声是,萧瑾轶又说:“郭大人还是少与我往来,如今你父亲是太后的人,你自是也被归为太后身边的近臣,你这样的近臣日后定会飞黄腾达,没必要跟我这样的罪人来往过密,自毁前途。”
他语气平静,说话时神色坦然。郭埝借着烛火,小心翼翼打量萧瑾轶,与白天宴会相较,现在的殿下身着白衣,多一分傲然清冷,看着让人莫名心疼,他忽的鬼使神差跪在人身边,说:“臣愿意追随五殿下。”
“哦?”萧瑾轶淡然道,“郭大人这是何必,放着大好前途不用,追随我这个罪人。”
郭埝说:“殿下无论如何都与圣上是父子,既是父子沾有血脉,就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待殿下站在高位,他人自是扎紧嘴巴,不敢再议论殿下的事。”
萧瑾轶瞥眼地下人,不回只说:“郭大人起来吧。”
郭埝不起,说:“殿下是不信臣?”
“不是不信,”萧瑾轶看着呼云延用过的茶杯,当年那人也说过这话,举止神情虽没郭埝这般虔诚,但那些话都做到了,当然萧瑾轶也付出应有的代价,“郭大人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地位女人还是富贵?”
郭埝沉默不语,良久正要开口时,却听萧瑾轶又说:“你我都是男子,有些事不必多说我也知道,但我日后终究要成婚生子,你想的那些事,我没办法做到,郭大人请回吧。”
他退让是想让郭埝稳住心神,现在或许是一时冲动,再者郭昌之日后有什么事,郭埝也难保自身,这趟浑水萧瑾轶没必要趟。
“臣别无他求,”郭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知道家父追随太后,但臣既然追随殿下,那便是殿下的人,日后家父若被牵连,臣只希望殿下能看在臣的面子上,让家父告老还乡,不取人性命。”
户部是太后的钱袋子,郭埝却选择成为萧瑾轶的人,钱这种事来多少都不嫌多,萧瑾轶想了想说:“我知道了,郭大人请起。”
郭埝叩首三下才缓缓起身,萧瑾轶送人至门边前提醒:“郊区狩猎就别去了,装病在家。”
“是,”郭埝不知何故,只含糊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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葩间坊老鸨端着水果盘掀帘进屋,屋内坐着几人,敬北王身边环肥燕瘦,女人们穿红着绿围着,剥龙眼递酒夹菜。
老鸨笑说:“王爷好久没来了,叫我们这的姑娘想的紧。”又对那群女人说:“姑娘们,王爷难得来一回,都把看家本领拿出来啊。”
敬北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对身边的呼云延说:“大将军自便啊,来这里就别把自己当外人,这都是我的人,随便吃喝,”对老鸨说:“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你们还不赶紧巴上。”
老鸨笑着给人斟酒,又招呼姑娘过来,被呼云延拦下,呼云延说:“我听说前段时间来了位姑娘,琴弹得不错,人长得更不用说。”
敬北王一听眼睛直了,催促老鸨:“快去啊,还不把人给我找来。”
老鸨面露难色,转瞬即逝,笑说:“您说的是鲜衫,那丫头这几日身子都不舒爽,我让她休息几天再出来,免得惹各位爷不高兴。”
“鲜衫?”敬北王说,“听姓氏不是咱大梁幽都的人啊。”
老鸨说:“这姑娘家在澍州,澍州这几年不是一直不下雨,地里都干的没法种地吗,她那个爹只好将人卖了,转手我就买下来带回葩间坊好好管教,这丫头学东西快,没几个月就出师了。”
呼云延笑着饮酒,感叹一声:“看来我们来的不巧,遇不上鲜衫了。”
敬北王听这话怕呼云延不高兴,忙给仆从使眼色,那仆从将老鸨喊出,给人一枚金锭子,说:“去把鲜衫叫来。”
“不是我不叫,”老鸨看着金锭子满是贪婪,却不敢收,“是鲜衫真的——”
还要再说,忽听隔壁房门被推开。
“大人这次怎么走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前面男子整理好衣服跨出门,说:“鲜衫姑娘,我下次再来找你,送就送到这吧,外面冷你穿的少,出来当心着凉。”
老鸨闻声脸色大变,敬北王身边的仆从没少见过大世面,见说话人是刑部尚书的儿子薛文铎,蹙眉质问老鸨:“你不是说鲜衫身子不爽朗,不接客吗?”随后快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喊住鲜衫,说:“我家主子找你。”
薛文铎刚将衣领子整理好,抬眼见来者不过是个仆役,也不知仗着谁的声势,这般豪横,气不打一处来,拉住鲜衫说:“我今晚就不走了,”又对仆从说:“哪里来的狗,也不看看我是谁,在这放肆。”
两人吵吵闹闹来到楼下,那仆从仗势欺人,没多说几句伸手掌掴薛文铎,骂道:“爷爷我今晚就教训你一下,让你知道这幽都是谁的天下。”
一时间引来不少看客,围成一圈,叽叽喳喳的,敬北王在屋内等急了,出门见此场景,忙驱步下楼。
薛文铎平日娇气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打晕扶着柱子,身边仆从忙过来搀扶他,被薛文铎推开,直接伸手朝着刚刚打人者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清脆利落的一掌打下,在场老鸨忽的跪在地,口中念念:“完了完了,这幽都是待不下去了。”
巴掌落在赶来的敬北王脸上,没一会儿脸肿起来,薛文铎缓了半晌才清醒,发觉自己打了这位阎王,吓得跌坐在地,被仆从扶起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臣该死,臣真是该死。”随后伸手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呼云延在楼上循声走出,在看见薛文铎后眉头一皱,今晚来的怎么不是郭埝。
敬北王推开要给他揉脸的仆从,上去踹了薛文铎一脚,正对人心口,薛文铎被踹,也不敢嚎叫,爬起来继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呼云延下楼来,拉住还要上前泄火的敬北王,说:“公子这是生什么气,都是家事,回去再做定夺。”低声又说:“这里人多嘴杂,闹起来对殿下声誉不好。”
敬北王正在气头上,在幽都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听得这样的话,轻拍呼云延的手,推掉人,说:“我在这幽都还没怕过谁,”瞪向薛文铎,对仆从说:“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带回府中,我今晚要跟他好好说说话。”
薛文铎吓得脸色惨白,险些晕过去,扶住仆从说:“快回府,快去找我爹,快去啊。”
仆从扶住安帽,忙起身奔出门外。
敬北王喝道:“都不许给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