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可不是保命的好办法。”
俞尽舟神情冷漠,似乎完全没有把女子的话放在心上,挥挥手:“带走。”
“等等!!”
女子意识到俞尽舟是真的不打算听下去了,顿时急了,奋力挣扎着:
“俞尽舟!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玄晟国先帝难道会轻易栽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吗?!
他让你掌权,让你带兵,甚至让你成了史无前例的摄政王!?却从不准你探查史实,更不准你离开玄晟国国土半步,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说完了?”
俞尽舟表面不耐烦,目光愈发冷厉,“暗九,堵了嘴,送到秦放那去,让他好好审审,顺便让她见见密室里的人,说不定,他们还认识呢。”
“是。”
暗九领命照做,一行人带着此行收获的人和物,迅速返回摄政王府。
以防意外发生,俞尽舟临走前一把火烧了地上的那些傀儡人尸体,冲着暗处某个方向朗声道:
“有劳诸位在此多留些时辰了,别让这火烧得太旺。”
没人看着,火势蔓延伤了林木就不好了。
暗中的金翎卫:……
……
摄政王府内,卧房灯火通明,俞尽舟早已换上寝袍,却坐在桌前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眼底清明没有半点困倦。
那女子说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思绪太乱,一时理不清。
原身的记忆存在很大的问题,并且现在他所经历的很多事情,原书剧情中都未曾提及,他甚至开始怀疑,日后的事情还会不会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发展下去。
如果不会,那他穿书的意义在哪?他又该不该坚持下去?
明明早就决定好要带着原身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可现在事情愈发复杂,甚至还牵扯了原身的什么身世,俞尽舟感觉自己好像正在一步步走进泥潭,他不确定自己继续走下去,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到底不是摄政王,装得再像也不是,他只是俞尽舟。
他本想着功成身退,远离朝堂,自在快活,可现在,他似乎走不掉了。
“陛……”
卧房外突然传来属下戛然而止的惊呼声,紧接着梅云安便象征性地叩了叩门,推门而入。
俞尽舟神色不明地看着那抹渐入视线的修长身影,遥遥举了举酒杯,旁若无人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看来陛下的确成长了许多,如今连臣的府邸都来去自如了。”
以小皇帝的身手定然是进不来摄政王府的,金翎卫或许可以避开王府守卫,但却逃不过暗羽卫的眼睛,现在小皇帝能悄无声息来到他的卧房门口,想必是手中还有比金翎卫更厉害的暗卫了。
梅云安看出俞尽舟的情绪不高,甚至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颓然,一时间也没计较对方的失礼,示意身后跟随的人关了门,径直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在俞尽舟的对面坐下,瞥了一眼已经空了的酒壶,眉头微蹙:
“摄政王这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怎的深夜在此独酌?”
“助眠罢了。”
某些事情还未明了前,俞尽舟不欲多说。
看小皇帝身上并未着朝服,俞尽舟委婉拒绝夜谈:“陛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来得及,朕将朝服一同带来了。”
梅云安也不拘束,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言外之意,他们可以一同从摄政王府直接去上朝。
“……”
俞尽舟默然,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心累地放下酒杯,动作间衣襟微敞,胸前旧时浅淡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蒙上了些许别样的感觉。
“陛下有话就直说吧,深夜到访,总不会就是为了来喝这一杯茶吧?”
“……”
梅云安品茶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目光在俞尽舟身上几番掠过,大脑一时放空。
酒后慵懒丧气的俞尽舟,亦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只是……姿态过于轻佻了些。
昔年在军中时,不曾受宫规约束时,俞尽舟也是这般模样吗?
“陛下?”俞尽舟不悦蹙眉,唤了声走神的小皇帝。
“咳,朕的确有事想问摄政王,不知……傀儡人一事如何了?”
梅云安抿抿嘴,平静开口,似乎只是关心这件事的进度如何,但他的眼神却不经意间落在了俞尽舟从方才开始就时不时轻点桌面的手指上。
多年的相处下来,梅云安很清楚,这是俞尽舟心绪不宁时的小动作。
其实……他来时并未多想,只是派去跟着俞尽舟的金翎卫久久未曾回信,他等急了,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摄政王府了。
俞尽舟听了并未多想,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臣到时废井下已经被人清理过了,没留下什么可查的线索,寻了些带毒的尸骸,送去给医师辨认了,可以确定那些人生前都中了改制后的芙蓉醉。
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有人在城西废井下改制芙蓉醉,并抓了活人试用,尸骸有大有小,应当是抓了周边城中的百姓,而且……数量不小。”
俞尽舟说得委婉,但梅云安明白,能让俞尽舟说出数量不小这句话,那必然是一个骇人的数目,眼底愠色渐浓,稍作平复道:
“曹院判那边有了结果,用于改制芙蓉醉的毒药,是来自祁云国的绛魂草。”
“……”听到祁云国,俞尽舟手指微蜷。
梅云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俞尽舟的异样,联想到向来克制的俞尽舟今夜居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酗酒,顿时有了几分顾虑,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对?”
“臣在废井下发现了祁云国的图腾。”
俞尽舟直言不讳,感觉到小皇帝的视线,渐渐让自己放松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傲模样,漫不经心低把玩着酒杯问道:
“关于祁云国,陛下怎么看?”
梅云安看了半天也没在俞尽舟的脸上找到任何别样的情绪,想了想道:
“先帝在世时,禁止宫中谈论祁云国相关,朕知道的不比你多,但并未听说祁云国擅长制毒,况且,祁云国灭国时,可谓是鸡犬不留,依照先帝的性子,绝不可能给祁云国任何复国的机会。”
言外之意,哪有什么人有精力去研究傀儡人。
“臣觉得,未必。”
俞尽舟神色间流露出几分神秘,摩挲着虎口的伤疤,淡淡道:
“历朝历代,多少秘辛,多少人命,当真杀得完吗?”
昏暗的光线下,梅云安眼中的俞尽舟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雾霭,尤其是方才那一瞬间,阴沉的有几分可怕。
“你觉得,此事和祁云国有关?”梅云安向来清冷的眉宇间,难免染上几分愁色。
俞尽舟疲惫垂眸,“线索太少了,还得查。”
这时,跟随梅云安的暗卫敲门求见,得到应允后,恭敬行礼禀报:
“禀陛下,摄政王,楚侍卫回报,前禁军统领唐如讳已经进入骊洲城,城中眼线已经知晓,并暗中盯梢,目前,唐如讳共接触了两个人,一个乞丐,他给了一贯铜钱,还有一个行人撞了他,两人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梅云安眸光一凛。
“行人说,贵人海涵,路甚窄,老妇腿脚不便,冲撞了贵人,勿怪。”暗卫原封不动地复述道。
梅云安眉头微蹙,直觉这句话不对劲,正要说说看法,就听一旁的俞尽舟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道:
“计划接连失手,骊洲城里的人要坐不住了,不多时,应该会有下一步动作,今日早朝陛下可以留意朝中大臣的谏言,若有人隐晦提及骊洲城,或是禁军统领一职相关,可留意调查。”
“何以见得?”梅云安想听听俞尽舟的推测。
俞尽舟也不藏着掖着,想着麻烦还是尽早解决得好,便直言道:
“唐如讳此行正是替骊洲城内藏着的人带去了坏消息,证实了对方在乐安城谋划之事皆已失败,且他们已经失去了唐如讳这枚好用的棋子,再想将手伸入守宫禁军,难如登天。
如果他们还没有舍弃唐如讳,那么臣推测,不出三日,陛下和臣留在骊洲城的人,就能抓到那些人的尾巴了。”
“兵行险招并非上策,朕觉得,骊洲城中的人,应当不会逆风而行。”
梅云安不觉得那些人会这么快暴露自己。
可俞尽舟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笑得邪佞,“那若是假设乐安城中的黑袍人与骊洲城中的人,是一伙的呢?前门失火,后方又岂能安坐?”
这一遭对方折损了那么多费心炼制的傀儡人,又接连失去了朝中重要的棋子,怎会善罢甘休?
“你的意思是……那些黑袍人如今还在乐安城中,伺机而动?”
梅云安身体微微坐直,显然有些激动,那岂不是还有机会抓人?
但俞尽舟的下一句话,又将梅云安的心情打回谷底:
“若是臣,计划失败,但身份并未暴露,藏身之处也安全,那为何急着离开?一计不成,再另寻计谋就是,陛下应当也知道,城西废井外突然出现的傀儡人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们,还不甘心。
只是,想要抓人……并非易事,就如陛下所说,逆风行事,并非上策,若换做是臣,也不会亲自上阵,应当会想着将这乐安城搅乱,越乱越好,届时人心动荡,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说完,俞尽舟便目不斜视地看着梅云安烛火下精致的侧脸。
梅云安被这直白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心知俞尽舟这是已经知道金翎卫暗中跟着他的事了,眼下不管回应什么,都显得刻意,于是故作镇定岔开话题:
“那摄政王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