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别逞强,审讯一事,朕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梅云安抽手起身,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却并未急着离开。
俞尽舟闭目缓了缓,撑起身说道:“陛下还能找到比臣更了解当年兵变的人吗?”
最了解真相的那些老臣,早在当年就死干净了,否则,又怎会任由奸佞暗藏。
况且,这次的审讯,俞尽舟非去不可,若那黑袍人当真与当年兵变之事有关,说不定这次的审讯能让他捋清原身记忆中的部分空缺。
忽地,梅云安低笑了一声,朝着俞尽舟伸出了手:“摄政王总是能如此准确地猜到朕的心思。”
“是陛下无意隐藏罢了。”
俞尽舟握住梅云安的手借力起身,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
不多时,摄政王府密室。
黑袍人已经被除去了衣衫,仅留了一条亵裤,反绑在刑架上,头垂得很低,似乎是晕了。
俞尽舟走近,伸手捏起那人的下巴,借着密室里的火把看清那人的面容。
意料之外的,这人很年轻,看上去尚未及冠,年轻到根本不可能有资格参与当年的兵变。
突然,这人猛地睁眼,张嘴就要咬俞尽舟的手。
“哐当——!”
俞尽舟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死死按在刑架上,冷厉的目光中满是漠然。
“属狗的?见人就咬?”
“小心,他嘴里藏了毒。”
梅云安一边说着,一边将俞尽舟拽了回来,若方才真被咬到了,怕是都来不及解毒。
“哈……”
男人费力嗤笑,艰难地喘了口气,斜眼看着梅云安,“陛下知道的不少啊……”
许是偷袭不成,那人眼底满是阴鸷。
俞尽舟神色冷然,心里却后怕得一批,庆幸自己刚才锁喉锁得快,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放着刑具的桌子前,漫不经心道:
“芙蓉醉操控傀儡人,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
那人不答话,但梅云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
到底是年纪小,俞尽舟这才说了一句话,就沉不住气了。
“你不想说没关系,让本王猜猜。”
俞尽舟捏着一把剜肉刀来到那人跟前,也不继续往下说,而是垂眸把玩着那把只有手指长短,一指宽窄的刀,平静道:
“这刀,是本王亲自设计命人打造的,形状特殊,最是适合用来剜肉,每次下刀,都刚好能剜下指甲盖大小的肉,完整,快速,若手法得当,避开要害,也不会流很多血,所以你放心,你不会死得太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那人端得一副忠义模样,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但他额头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很清楚,傀儡人的事暴露了,他已经触犯了大人的忌讳,不说,可能死于刑讯,若说了,他侥幸不死,大人也不会放过他,那比死还可怕。
“好,那就开始吧。”
俞尽舟惋惜地点点头,缓缓将剜肉刀压在了那人的肩头。
梅云安在一旁看得蹙眉,他不是没见过刑讯血腥的场面,但不管多少次,都还是适应不了,正打算背过身去……
“诶——”
临下刀前,俞尽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收了刀,冲着外头的秦放招招手。
秦放立马会意,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梅云安不明所以,视线一直盯着密室的入口。
刑架上的那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疼痛感,愈发觉得难熬,忍不住睁开了眼。
恰好这时,秦放拖着一个已经没了反应的人走了进来,放下后看那毫无起伏的胸膛,多半已经是尸体了。
“怎么?摄政王这是想给在下找个下葬的伴?”那人不屑冷笑。
吓唬他吗?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俞尽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想多了,本王没有帮人安葬的习惯,况且,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你会死了?”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可那人却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就连梅云安都被俞尽舟这笑里藏刀的模样唬住了。
随后,秦放从俞尽舟的手里接过剜肉刀,利落地捅进了那尸体身上,抽刀带下一块肉来,可刀身上沾染的血,却泛着诡异的绿色。
“你要干什么……?”那人有些慌了。
“别怕。”
俞尽舟接过秦放递过来的刀,满意地看了看刀刃上的血,转而来到刑架前,将刀刃抵住那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稍稍用力。
“本王有些好奇,这中了芙蓉醉的傀儡人的血液内,可还含有芙蓉醉?若是本王将这血液,送入你的体内,你说……你会不会也变得和他们一样?”
像是真的好奇一样,俞尽舟的眼中充满了求知欲,可偏偏他这张邪气的脸做出这种情绪极其违和,看上去更像是在问:要不,你死一下试试?
“——!!!”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恐惧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后退,可身后就是刑架,他无路可退。
“别……别——!!”
“喊什么喊?”俞尽舟眉宇间露出几分疑惑,“本王这手上还没用力呢。”
一旁的梅云安看着俞尽舟在那吓唬人,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适时来到一旁,开口道:
“现在,可以说说我们想知道的消息了吗?摄政王这手,可不是时刻都稳当的。”
俞尽舟听了很是配合,手腕微微抖了一下,夸张道:“唉,本王近日操劳,这手啊,怕是拿不稳……”
“我说!我说!把刀拿开!拿开!”
那人几乎是拼命地往后挣扎,那恐惧不像是装的。
俞尽舟和梅云安对视一眼,这也算是间接得到了一个消息:
改制后的芙蓉醉融入傀儡人的血液,若是有人的伤口沾染了傀儡人的血,也会沦为傀儡人一样的怪物。
“说说吧,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今夜的任务是什么,这些傀儡人又是怎么回事。”
俞尽舟收了刀,递给秦放,秦放立即将这危险物品处理干净。
那人用力闭了闭眼,颓然开口道:
“我……我就是大人从街边捡来的叫花子,没什么身份,今夜的任务就是潜入天牢,带走吕文殊,若是带不走,就给他下毒,但还没等动手,我们就被发现了。
傀儡人是大人让我带来的,用来刺杀皇帝,分散天牢那边的注意力,可惜,两边都早有准备,我失败了。”
“大人是谁?”俞尽舟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不知道。”那人摇头,感受到气氛逐渐压抑起来,忙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以我的身份,根本见不到大人,只知道大家都这么称呼。”
这个回答还在意料之中,俞尽舟本也没打算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子,能知道什么重要机密。
一旁的梅云安蹙眉深思,问道:
“那么多的傀儡人,突然出现在皇宫外,不可能没人发现,你是从哪带他们出来的?”
“宫内有人接应,至于是谁,陛下应当比我清楚。”
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临死也拉个垫背的,那人越说越张狂:
“皇宫内尚且不干净,陛下和摄政王难道猜不到吗?傀儡人自然是早就藏在乐安城中了……”
梅云安眸光微沉,心中暗道:接应……是唐如讳!那所谓的“大人”,又是谁?
“傀儡人藏身的地方,在哪?”俞尽舟声音比方才冷了许多。
“好啊,我告诉你,在城西废井,下去就是,我说了,你敢去吗?”
那人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疯狂,伸着脖子看着俞尽舟。
俞尽舟的神色变得有些玩味,勾手叫来秦放:“你看着他,别让他太舒坦,若是本王发现他说的是假的,你就给他来一刀,就用刚才沾了血的刀。”
“是!”秦放抱拳领命,又去把刚才的刀拿了回来,尽职尽责地守在那人旁边。
那人顿时就不笑了,脸上神情变幻,精彩极了。
“陛下,请。”
俞尽舟眼神示意梅云安,有话出去说。
出了密室,梅云安语气凝重:“朕派人去查,若真如他所说,有人在乐安城内制造傀儡人,必须立刻铲除,否则百姓的安全……”
俞尽舟抬手打断:“臣亲自去。”
“理由。”梅云安不解道:“朕知道,此事可能与当年兵变有关,但目前只是探查,还用不着你这个摄政王亲自出马。”
然而俞尽舟听了却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
“改制后的芙蓉醉比当年更加凶险,若是不了解此事的人贸然进去查探,沾了傀儡人的血,后果不堪设想。
臣不希望看到我玄晟国的任何一位将士,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如今对兵变之事了解的人甚少,臣是经历过兵变的人,对芙蓉醉多少了解些,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俞尽舟扪心自问,他虽是穿书了,占了别人的身份,可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如果他知道的一些信息可以避免很多人的死亡,他为什么不去呢?
梅云安微愣,俞尽舟的眼神太过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只有在对方少年时才见过的赤诚,让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好,那朕也去,朕也是经历了当年兵变的人。”
梅云安不愿置身事外,玄晟国的将士,也是他的子民。
然而,俞尽舟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口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不可,陛下为何不想想,暗中之人为何要费力操控一些无自主意识的傀儡人行刺,而不是用更听话,更方便的死士?”
梅云安眉头一蹙,心中的某种猜测呼之欲出。
不等他开口,就听俞尽舟叹气道:
“因为,同当年一样,他们本就是想将这芙蓉醉用到陛下的身上啊……您,明白吗?”